“我们马上毁掉它!”熊源美立刻接口,兴致勃勃的。“好,我这就去准备放录影带!”
于是,这晚,我终于和我的ENG小组正式见面,两位抬机器的年轻人,一人名叫李祖平,一人名叫刘枫。两个始终跟着我,却像隐形人般躲躲藏藏的……此时总算可以和我对面交谈的。李祖平叹了好大一口气说:
“好苦哦!又要拍你,又不能被你发现。有时候,看到你的镜头好极了,我们两个赶快架机器,机器才架好,你一转身走掉了!又不能把你叫回来重拍……”
“还说呢!”刘枫叹了更大一口气:“在荆州古城的城墙上,我们远远地对着你架好机器,刚开始摄影,熊源美拦在机器前,说要先帮你照张相,结果我们拍到熊先生的,等熊先生走开,你也走开了!”
“更惨的是今天在吊桥上……”李祖平开口。
“哎呀!”刘枫惨叫着接口:“别提了!好不容易盼到你过吊桥,居然发生带子用完的事……”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大大说起一路“偷拍”的种种苦状。我们四个,闻所未闻,越听越好笑,越听越同情,原先的“抗拒”,竟在一片笑声中化解了。然后,我们看了两小时的“偷拍录影带”,各种稀奇古怪的镜头,都在这录影带中出现了。特写的镜头前,总有一些“意外”,忽而是鑫涛后脑勺,忽而是陈船长的望远镜,忽而是其他游客的背影。当然,少不了熊先生的各种美姿——因为,他总是想“先”帮我拍张照。但是,他们也真拍到许多不错的镜头,因为是偷拍,所以很“自然”。最让我心动的,是长江三峡的一路风景,都尽收在内。当然也有些我很丑很狼狈(旅行时,总有汗流浃背、一脸狼狈的时候)。可是,我对这份狼狈也不太在乎了。我说:
“好了!你们总算偷拍到了我!以后也别躲躲藏藏了,你们可以化暗为明了!”“化暗为明!”李祖平大叫:“这太好了!”
“但是……”刘枫叹气:“只剩明天一天了!”
“明天早上去万县,下午去石宝寨,我们还是可以拍到一些好镜头!”李祖平说。“万县?”我看看表,已经深夜了,这一天,从早上游小三峡,到深夜看录影带,实在够累了。我郑重声明:“万县我不去了,我要在船上睡觉,你们这ENG小组,也可以乘机休息休息!”“什么?万县你不去了?”熊源美急忙接口:“不行!不行!万县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城市,它虽然没有风景,可是,你可以参观蚕丝厂!万县是‘川东门户’,又是‘万商之城’,绝对值得你去看一看的!”“是啊,”李、刘两位热心的呼应。“要去!要去!”
“不去了!”我下决心地站起身子,“它是什么门户我都不想看了,我要好好睡一觉!”
“你真的——不去吗?”李祖平好生失望,”“我刚刚得到许可证,可以化暗为明呢!”
“真的不去!”我说:“你们也好好睡一觉吧!这一路,辛苦辛苦!”说完,我们四个,分别回房休息,四人中,只有承赉兴冲冲地说:“你们不去万县,我一个人去。也不容易,可以摆月兑摄影机,轻松自在地逛万县!机会难得!”
第十七章万县与石宝寨
我是真心不想去万县的,对一个商业都市,我的兴致实在不高。何况,我也真的缺乏睡眠(舍不得睡)。但是,那天一早,我就习惯性的醒了,赖在被窝里,我不起床。鑫涛也醒了,他说:“我去餐厅里看看早餐吃什么!”
他去了餐厅,立刻就奔回来了,摇着我说:“你猜早餐吃什么,有烧饼、油条、豆浆,还有稀饭!你要不要吃?我一听,掀开棉被就下了床。好久没有吃到如此“中式”的早餐,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在船上,早餐都是西式的)。我匆忙地梳洗,赶到餐厅一看,承赉把初霞也叫起床了。初霞正端着碗饭,吃得唏哩呼噜,一面吃,一面笑。
“有稀饭吃,觉也可以不睡!”
“怪不得,‘食、衣、生、行’,食要排在第一位!”我说,坐下来加入早餐。我们三个不去万县的人,因为很意外地吃了早餐,所以,大有临时决定,既然已经起床了,既然也吃饱了,就去看看那个很有特色的“川东门户”、“万商之城”吧!
我们四个,随着众旅客走下船。才出船舱,我一眼就看到刘枫坐在船栏杆上,很悠闲地打量着下船的旅客。他发现我们四个也下了船时,眼睛都直了,他大叫了一声:
“糟糕!中了调虎离山计!那个李祖平,还在睡觉呢!”
叫完,他就一头往船舱里冲了进去。
我和初霞,忍不住相觑大笑。调虎离山,我们才没有这么工心计呢!但,李祖平他们绝不会想到,让我们参观万县的原因,居然是烧饼油条和稀饭!
随着车子,我们开始游万县。说实话,万县实在没有什么特色,一个拥挤、狭窄的都市,建筑物都是半新半旧的。我从上船开始,对长江沿岸的“城市”,都觉得不够美,这是个遗憾。大部分的码头,都有陡坡,上上下下,十分不便。大部分的城市,都转运煤,或出产煤,所以,码头边经常堆着一大片的黑煤,使整个城市都罩在煤灰中,看起来脏兮兮的。
我们的巴士,停在一家蚕丝工厂,大家进去参观抽丝和纺丝。这是我第一次参观抽丝,觉得非常稀奇,当地的导游拿着蚕茧,向我们解释抽丝的过程。这家工厂的规模非常大。一间抽丝厂,大得从这头走到那头都要走半天,一排排的架子,两边站着无数的女工,洁白的蚕茧,堆满了架子边的罗筐。我们一面参观一面拿起蚕茧来玩。这使我想起我的童年。在四川,在湖南,我都养过蚕。我好奇地问那些女工,怎样处理里面的蛹,一个又工看出我颇有不忍之心,安慰地告诉我:“里面的蛹已经死了!我们在抽丝之前,就先处理过蚕茧,让蛹死掉。所以,现在抽丝,对它们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了!”
我有些感叹,真是“春蚕到死丝方尽!”
我正拿着茧在研究,刘枫喘吁吁的,背着摄影机过来了,一面忙着开机器,一面说:
“李祖平睡得太沉,叫也叫不醒,我只好孤军奋战了,你们调虎离山这一招,实在太凶了!”
我们忍不住又笑了。承赉不禁直摇头,他还是没摆月兑摄影机!刘枫一个人背着机器,前前后后地追着我“拍”。这一下子,把整个蚕丝工厂都惊动了。我只听到一阵“嗡嗡”声,女工们迅速把得到的讯息传开去。当我走出那间工厂时,啊呀!不得了!忽然间,从四面八方奔来的人潮,就对我蜂拥而至,我站在那儿都站不稳,大家包围着我,拉着我的手,模我的衣服,七嘴八舌地告诉我,她们都是我的“读者”!这样一来,我完全惊呆了。我站在那儿,无法移动。而更多更多的人,从不同的建筑里飞奔而出,向我继续拥来。我在那一瞬间,终于体会出自己是多么“虚荣”的!原来这么容易被我的读者所感动。不论他们在何处,他们永远是我的支持者。写作时的孤独,大约在此时才获得补偿吧!我向他们挥手,他们喊着、叫着、笑着、兴奋着、意外着……而我,虽然那样安安静静地站着不动,内心的激动,却绝对不亚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