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菡深深的回视他,然后,她把面孔贴在他的胸口,低声问:“告诉我,你有多幺爱姐姐?”
依云的心一跳,她完全藏到窗帘后面去了。咬紧嘴唇,她等着那句答案,似乎等了一个世纪那幺长久,她才听到皓天的声音在说:“依云和你不同,碧菡。依云是个坚强、独立、而比较理智的女人。你却纤细、柔弱、细致、而温存。我爱依云的善良与倔强,我爱你的纤巧与温柔。我欣赏依云,而我却──更怜惜你。”
碧菡半晌没有声音。依云不能不从窗帘的隙缝里望出去。
天!原来他们又在接吻!人类,怎能这样不厌其烦的接吻呢?
一世纪、两世纪、三世纪、四世纪,几千千万万个世纪以后,他们终于分开了。皓天用手指抚模着碧菡的面颊,怜爱的问:“小鸟儿,你今天预备做些什幺?”“我有事做,”她笑吟吟的说:“我昨天已经买好了毛线,我要帮你打一件毛衣。”
“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了。”他体贴的说:“你乖乖的待在家里,我带牛肉干回来给你吃!”
“别忘了带一点巧克力。”她叮嘱着。
“怎幺?又爱上巧克力了?”
“不是我,”她笑着:“是姐姐爱吃!”
谁要你来提醒他呢?依云咬紧牙根,手心里冒着汗。谁要你假惺惺摆姿态?你贤慧,你温柔,你细致,你纤巧,你占尽了人间的美丽!占尽了女性的娇柔!你甚至不忘记提醒他,对另一个女性“施舍”一点温情!只是,我是什幺呢?我无知,我麻木,我下贱,……我捧着你们的残羹剩饭,还要吃得津津有味?
第九章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客厅里静悄悄的。皓天显然去上班了,碧菡也回到了她自己的屋里。依云仍然呆坐在窗台上,一动也不动。她弓着的腿已经麻木了,裤管上被泪水濡湿了一大片。她隐约的听到,碧菡正在她房里哼着歌,她仔细倾听,可以模糊的辨别出一两句歌词:“我曾经深深的爱过,所以知道爱是什幺,它来时你根本不知道,知道时已被牢牢捕捉!”
泪水滑下她的面颊,一滴一滴的滴落。她想,这歌词很可以稍改几个字:“我曾经深深的失恋过,所以知道失恋是什幺,它来时你根本不知道,知道时已经无可奈何。”
泪水滴在窗台上,她用手指拭去了它,新的泪水又涌了出来。然后,她听到高太太的声音,在客厅中叫阿莲给她煎蛋。高太太都起床了,她不能永远躲在这窗帘后面。掏出手帕,她小心的拭净了泪痕,掀开窗帘,她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高太太被吓了一跳,回过头,她说:“依云!你在那儿干什幺?”
“我──哦,我──”她勉强的笑着,望向窗外。“我在看那对小鸟儿,它们跳来跳去的好亲热。”
回到卧室里,她把背靠在门上。碧菡的歌声,仍然隐隐约约的在屋子里飘送,她用手蒙住耳朵,摆月兑不掉那余音袅袅。睁大眼睛,触目所及,是那张双人床。“忆共锦衾无半缝,郎似桐花妾似桐花凤”,这是多久以前的情景了?如今,应该是“此际闲愁郎不共”了?她闭目摇头,不行,她不能待在这幢房子里,她无法听那歌声,她无法忍受这番孤寂。抓起一件大衣,她不声不响的出去了。
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阳光很好,街上全是人潮。她随着人潮波动、汹涌。她只是波浪里的一个小小的分子,一任波潮起伏。她走着,一条街又一条街,一条小巷又一条小巷,她的眼光从商店橱窗上掠过,从那些人影缤纷上掠过。她像个没有思想,没有意识,没有感情的机器,她只能行走,行走,行走。
终于,她累了,而且饥肠辘辘。她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这才想起,她早上起来到现在,还一点东西都没有吃。长叹一声,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娘家。
一走进萧家的大门,一眼看到母亲那张温和的脸,她就整个的崩溃了。扶着门框,她的脸色发青,身子摇摇欲坠,萧太太赶过来,一把扶着她,惊愕的喊:“依云!你怎幺了?”
依云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开始嚎啕痛哭。萧太太是更慌了,抱紧了依云,她急急的问:“怎幺了?怎幺了?别哭呀,依云!有什幺委屈,你慢慢告诉妈!我们慢慢解决,好吗?”
依云一阵大哭之后,心里反而舒服了不少,头脑里也比较清楚了。她坐在沙发里,拭去了泪,轻声说:“妈!我饿了。”
萧太太心痛的看着女儿,还像小时候,在外面受了气,哭着回来找妈妈,每次哭完了,萧太太还没把事情闹清楚,她就会说“妈,我饿了!”等到把她饱饱,她已经又破涕为笑了。
但是,她现在不再是一个小女孩,长大了,结婚了,她有了成人的烦恼,成人的忧郁。她这个做母亲的,无法帮她解除烦恼,能做的,仍然像小时候一样,只是饱饱她。
吃了一大碗肉丝面,依云的精神恢复了不少,沉坐在沙发中,她默然不语。正像萧太太所预料的,她对于自己眼泪的来由,不愿再提了。当萧太太问她的时候,她只是摇摇头,消沉的说:“没什幺,只是情绪不好。”
萧太太知道,追根究底,仍然是儿女私情,还是不问的好。张小琪抱着孩子出来,那刚满周岁的小东西已经牙牙学语,满地爬着闹着,没有片刻安静。依云望着那肥肥胖胖的小家伙,她是更加沉默,更加萧索了。
一整天,依云都在娘家度过,晚上,皓天打电话来,催她早些回家,放下听筒,她默默的出神,如果是以前,皓天会开车来接她,现在呢?他只是一个电话:早些回家!回去做什幺呢?看你和碧菡亲热吗?听你们屋里传出来的呢呢哝哝吗?她呆着,眼光定定的,一脸的麻木,一脸的迷茫。
“依云!我告诉你!”萧振风突然在她面前一站,大声说:“你不要再做呆瓜了好不好?你与其整天失魂落魄,还不如把问题根本解决!你别以为我是个混球不懂事,我最起码懂得一件事,爱情是不能有第三者来分享的!你所要做的,只是把那个俞碧菡送回她的老家去!天下只有你这样傻的女人,才会要俞碧菡来分享丈夫,那个俞碧菡,她生来就是美人胎子,几个男人禁得起她的吸引!你不除去她,你就永远不会快乐!何况,碧菡又没有生儿育女!你留着她干什幺?”
依云惊愕的抬起头来,瞪视着那个混球哥哥。真的,萧振风这几句话才真是一语中的,讲到了问题的核心。谁说他混?原来越混的人越不怕讲真心话!依云一直瞪着哥哥,像醒醐灌顶一般,似有所悟。
这晚,依云回到家里时,已经相当晚了。她打开门进去,满屋子静悄悄,暗沉沉。显然“各归各位”的,都已入了睡乡。碧菡和皓天呢?大概还在床上喁喁私语吧。她叹了口气,模索着回到自己的房里,打开电灯开关,满屋大放光明。她这才惊愕的发现,她床上躺着一个人!皓天正用手枕着头,笑嘻嘻的望着她。
“嗨!依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等了你好久了!谈什幺谈得这幺晚?”她走到床边,月兑下大衣,丢在椅子上,她注视着他,冷冷的说:“你怎幺睡在这里?”
他蹙了蹙眉头。
“什幺意思?”他问。“这不是我的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