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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天 第19页

作者:琼瑶

进了急诊室,医生和护士都围了过来,医生只翻开碧菡的眼睛看了看,马上就叫护士量血压,碧荷被叫了过来,医生一连串的询问着病情,越问声音越严厉,然后,他愤怒的转向依云:“为什幺不早送来?”

依云也来不及解释自己和碧菡的关系,只是急急的问:“到底是什幺病?严不严重?”

“严不严重?”医生叫着说:“她的高血压只有八十二,低血压只有五十四,她身体中的血都快流光了!严不严重?她会死掉的,你们知道吗?”他再看了看血压表:“知不知道她的血型?我们必须马上给她输血。”

“血型?”依云一怔:“不知道。”

医生狠狠的盯了依云一眼,转头对护士说:“打止血针,马上验血型。”再转向依云:“你们带了医药费没有?她必须住院。”

依云又怔了一下,她转头对高皓天说:“我看,你需要回去拿钱。”

“拿多少呢?”高皓天问。

医生忙着在给碧菡打针,止血,检查,护士用屏风把碧菡遮住了。半晌,医生才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他满脸的沉重,望着高皓天和依云。

“初步诊断,是胃出血,她一定很久以来就害了胃溃疡,现在,是由慢性转为急性,所以会吐血,而且在内出血,我们一面给她输血,如果血止不住,就要马上送手朮室开刀,我看,在目前的情况下,如果不把胃上的伤口切除,她会一直失血而死去。你们谁是她的家属?”

斑皓天和依云面面相觑。终于,依云推了推碧荷。

“她是。”

“她的父母呢?谁负她的责任?谁在手朮单上签字?谁负责手朮费、血浆,和保证金?”

“大夫,”高皓天跨前了一步,挺了挺胸:“请你马上救人,要输血就输血,要开刀就开刀,要住院就住院,我们负她的全部责任!”掉转头,他对依云说:“你留在这儿办她的手续,我回家去拿钱!”

依云点点头,高皓天转过身子,迅速的冲出了医院。

当高皓天折回到医院里来的时候,碧菡已经被送入了手朮室,依云正在手朮室外的长椅上等待着。碧荷经过这幺长久一段时期的哭泣和紧张,现在已支持不住,躺在那长椅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依云的风衣。高皓天缴了保证金,办好了碧菡的住院手续,他走过来,坐在依云的身边。

“依云!”他低低的叫。

依云抬眼望着他。

“你真会惹麻烦呵!”他说:“幸亏你只教了一个月的书,否则,我们大概从早到晚都忙不完了。”他用手指绕着依云鬓边的一绺短发,他的眼光温存而细腻的盯着她。“可是,依云,你是这样一个好心的小天使,我真说不出我有多幺多幺的爱你!”

依云微笑了,她把头倚靠在高皓天的肩上,伸手紧紧握住了高皓天的手。

“知道吗?皓天?”她在他耳边轻声的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今晚的表现,永远不会!我在想……”她慢慢的说:“我嫁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的丈夫!”

斑皓天的手臂绕住了她的肩。

“我告诉你,依云,”他说:“你放心,那孩子会好的,会活过来的。”

“你怎幺知道?”依云问。

“因为,她有这样的运气,碰到你当她的老师,又有这样的运气,及时找到你,还有……”

“还有这样的运气……”依云接口说:“我又有那样一个热心而善良的丈夫!”

“好吧,”高皓天说:“这也算一条,又有这样的运气,我们并不贫穷,缴得出她的保证金,还有一项运气,碰巧第一流的医生都在医院里……一个有这幺多运气的女孩子,是不应该会轻轻易易的死去的!”

依云偎紧了他。

“但愿如你所说!”她说:“可是,手朮怎幺动了这样久呢?”

“别急,”高皓天拍拍她。“你最好睡一下,你已经累得眼眶都发黑了。”

依云摇摇头。

“我怎幺睡得着?”她看看那在睡梦中不安的呓语着的小碧荷,伸手把她身上的衣服盖好,她低叹了一声。“皓天,原来世界上有如此可怜的人,我们实在太幸福了。以后,我们要格外珍惜自己的幸福才对。”

他不语,只是更紧的揽住了她。

时间缓慢的流过去,一分一秒的流过去,手朮室的门一直阖着。高皓天和依云依偎着坐在那儿,共同等待一个有关生死的大问题。他们手握着手,肩靠着肩,彼此听得到彼此的心跳,都觉得这漫长的一夜,使他们更加的接近,更加的相爱了。天慢慢的亮了,黎明染白了窗子。依云几乎要朦胧入睡了,可是,终于,手朮室的门开了,医生们走了出来。依云和高皓天同时跳了起来。

“怎样?大夫?”高皓天问。

“切除了三分之一个胃。”医生说,微笑的。“一切都很顺利,我想,她会活下去了。”

依云举首向天,脸上绽放着喜悦的光彩,半晌,她回过头来,看着高皓天,眼睛清亮得像黑夜的星光。

“生命真美丽,不是吗?”她笑着问。

斑皓天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你真美丽,依云。”他说。

他们依偎着走到窗前,窗外,远远的天边,第一线阳光正从地平线上射了出来。朝霞层层叠叠的堆积着,散射着各种各样鲜明的彩色,一轮红日,在朝霞的烘托簇拥之中,冉冉上升。

“我们从没有并肩看过日出,不是吗?”依云问。

“原来日出这幺美丽!”

斑皓天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一分那样强烈的激动和喜悦,望着那轮旭日所放射的万道光华。

天完全亮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似乎又有几千几万年了,俞碧菡在那痛楚的重压下昏昏沉沉的躺着。依稀仿佛,曾觉得自己周围围满了人:医生、护士,开刀房里的灯光,也依稀仿佛,曾听到碧荷低低的抽噎,反反复复的叫姐姐,还依稀仿佛,曾有个温柔的、女性的手指在抚模着自己的头发和面颊,更依稀仿佛,曾有过一双有力的、男性的手臂抱着自己的身子,走过一段长长的路程……终于,这所有如真如幻的叠影都模糊了,消失了,她陷入一种深深的,倦怠的,一无所知的沉睡里了。

醒来的时候,她首先看到的,是吊在那儿的血浆瓶子,那血液正一点一滴的经过了橡皮管,注射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她微微转头,病床的另一边,是大瓶的生理食盐水,自己的两只手都被固定着,无法动弹。她也不想动弹,只努力的想集中自己的思想,去回忆发生过的事情。软软的枕头,洁净的被单,触鼻的药水和酒精味,明亮的窗子,隔床的病人……

一切都显示出一个明显的事实,她正躺在医院里。医院里!那幺,她已经逃过了死亡?她转动着眼珠,深深的叹息。

这叹息声惊动了伏在床边假寐的碧荷,她直跳起来,俯过身子去喊:“姐姐!”

碧菡转头看着妹妹,她终于能笑了,她对着碧荷软弱的微笑,轻声叫:“碧荷!”

“姐姐!”碧荷的眼睛发亮,惊喜、欣慰,而激动。她抓住了姐姐的手指。“你疼吗?姐姐?”

“还好,”她说,望了望四周,看不到父亲,也看不到母亲。“怎幺回事?我怎幺在医院里?”

“是萧姐姐送你来的!”

“萧姐姐?”她愣了愣。

“就是你要我打电话找的那个萧老师,她要我叫她萧姐姐!”碧荷解释着。

萧老师?是了!她记起了,最后能清楚的记起的一件事,就是叫碧荷打电话去找萧依云,那幺,自己仍然做对了,那幺,萧依云真的帮助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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