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一个月?”我又“现实”起来了。
“八百元,另外有五千元押租。”
八百元!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是个小数目,对卢友文来说,就不见得了,何况还要缴五千块押租!难得卢友文缴得出来!可是,我再看看小双,心里有了数了,那一万元的唱片费,总算派了用场!两情相悦,你的就是我的,这根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我和雨农之间,也一样不分彼此的。只是,我那傻哥哥处心积虑,希望小双能吃好一点,少走点路,不要太辛苦……而那一万元,这样用起来,又够折腾多久呢?
接着,小双似乎更忙了,有一晚,我看到她在灯下缝窗帘,深红色的窗帘又厚又重,她用手缝,一针一线的抽着,只一会儿就扎破了手指,我说:
“好了吧!让妈妈用针车给你缝一下。”
“不用了,”她红了脸:“已经缝好了。”
原来她还不好意思呢!看样子,卢友文那新居中的一点一滴,都是小双亲手布置呢!我希望,她别自己去割草种花才好。我的“希望”刚闪过脑海没两天,小双的手指上就缠了纱布回来,我“啊唷”了一声问:
“你怎么了?”“没什么,”她笑笑。“不知道镰刀也很利的呢!”
那晚,刚好诗尧提前回来,他们两个就在客厅中撞上了。自从发生过卧房里那一幕以后,他们两个都很小心的彼此徊避着,这些日子来,几乎两人没见过面。陡然遇上,就都有些尴尬,小双立即往卧室里退,正好诗尧也想退回房间去,两人不约而同的往客厅门口闪过去,就撞了一个满怀。小双碰痛了受伤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慌忙提起手来摔着,这一摔,我才发现她受伤不轻,因为那纱布上迅速的被血渗透了。诗尧蓦然间脸色苍白,他一把抓住了小双的手问: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小双涨红了脸,夺回手去,急急的说:
“没什么,根本没什么!”说完,她身子一闪,就闪进卧室里去了。诗尧仍然呆站在那儿,半晌,才重重的跺了一下脚,自顾自的走了。客厅里,我听到妈妈轻叹了一声,接着,女乃女乃也轻叹了一声,于是,我也忍不住的轻叹了一声。
那天夜里,我借故到诗尧房里去,看到诗尧正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发愣。我叹口气说:
“哥哥,别傻了,她为别人受伤,用得着你来为她心疼吗?”
“那个卢友文,”诗尧咬牙切齿的说:“他不该让小双受伤!”“这话才奇怪哩!”我对诗尧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又可怜。“难道卢友文愿意小双受伤吗?受伤总是一个意外事件呀,没人愿意好端端受伤的!”
“我不管,”诗尧闷闷的说:“卢友文就不该让小双受伤!如果是我的女朋友,我不允许她伤到一根汗毛!”
我望着诗尧,忽然觉得他有点走火入魔,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但是,我曾担心他会因为得不到小双而恨小双,这时,却明白我的担心是太多余了。
几天后,我忽然发现小双鬓边的小白花,已经取下来了,我愕然的问:“怎么?你的孝期已经满了吗?”
“满一年了。”小双黯然低语。“那天,我往空遥拜了三拜,也就算了。我不知道人死了之后会到什么地方去?只希望,我父亲泉下有知,能指导我,帮助我,让我一生,都不要伤害任何人。”听她的话中有话,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也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一时间,我觉得她几番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想告诉我,但是,最后,她仍然什么都没有说。
这样,在我期终考刚考完的第一个星期天晚上,小双忽然和卢友文联袂而来。这确实是最近的一件很希奇的事,因为卢友文已经很久没来我们家了。很凑巧,那晚,家里的人全在场,连诗尧都没有出去。一看到卢友文,诗尧勉强的点了点头,就预备退开。谁知,小双一下子拦住了他,微笑的望着他说:“别走开,好不好?”小双的微笑那样温柔,那样带着点祈求的味道,诗尧立刻显得昏乱了起来,他一声不响的退回到沙发里,燃起了一支烟。我注视着小双,觉得她今晚好特别,她穿着件粉红色薄呢的洋装,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她穿红色系统的衣服。脸上薄施脂粉,淡描双眉,更显得唇红齿白,楚楚动人。没料到初卸孝服的小双,和初经妆扮的小双,竟是这样娇艳,这样明媚的。卢友文呢?他也相当出色!这晚,他竟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里面的衬衫簇新而雪白,打着一个黑色的领花。看来衣冠楚楚,仿佛刚参加过什么盛会。他那高而帅的身材,漂亮而英挺的面貌,傍着娇小玲珑的小双,真是一对璧人!我注意到诗尧阴郁的表情,他不自觉的缩了缩自己那矮了一截的左脚,似乎想逃避谁的注意似的。
“朱伯伯,朱伯母,女乃女乃,”小双忽然开了口,站在屋子中间,她浅笑盈盈,面带红晕,眼底有一抹奇异的光芒。“诗尧,诗晴,诗卉,还有雨农和李谦……”她把我们所有的人全叫遍了,然后低首敛眉,用充满了歉意和感激的声音说:“我先要谢谢大家一年来对我的多般照拂,这段恩德和这份深情,不是我三言两语谢得了的,但是,如果我不谢,好像我心里没有你们,好像我是不知感恩的,没有人心的,事实上,我只觉得一个谢字,无以代表我千万分之一的心情……”
“啊唷!”女乃女乃第一个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小双,你这是干什么呀?忽然间背起台词来了!你又没演电视连续剧,怎么念叨了这么一大堆呢!”
我们大家也惊愕的望着小双,不知道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我第一个联想到她父亲的忌日,暗想她会不会在怪我们忘了那日子?所以来了这么一大篇“反话”!妈妈把她从上看到下,毕竟比较了解女孩的心事,她柔声说:
“小双,你有什么事要征求我们的同意吗?你放心,我们是最开明的家庭,不会为难你的!”
小双的脸更红了,低着头,她清楚的说:“我知道朱伯伯和朱伯母都是最开明的人,所以,请原谅我不告之罪。”“哎呀,哎呀,”女乃女乃一迭连声的喊:“再说下去,要成了古装戏了,成语都出来了。”
“小双,”爸爸温和的,却庄重的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小双抬起头来,眼光对满室轻扫了一圈,然后,她望着爸爸,柔声的、清脆的、严肃的,而又郑重的说了:
“朱伯伯,我和友文已经在今天下午结婚了!”
顿时间,满室都噤住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件事是真的。诗尧是大大的一震,一截烟灰就落到地板上,他的脸色瞬时间变得像一张纸,眼睛死盯着小双。妈妈却直瞅着我,好像我参与了这件事似的,本来也是,我和小双同居一室,又最亲密,怎可能不知道!我慌了,急了,也生气了!迈上前去,我一把抓住小双的手,焦灼的喊:“你说什么?别冤大家!你要结婚,也没有人不许你结!但是从你来我们家,你就和我们像亲姐妹一样,你怎么可以偷偷模模的结婚而不通知我们!难道连一杯喜酒都不让我们喝吗?你这样做实在太不够意思!你倒说说清楚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双!”女乃女乃也叫了起来:“婚姻大事,又不是儿戏,你是真结了婚,还是开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