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立德瞪视着她,怎样一个女性!柏霈文,柏霈文,如果你不能好好爱惜和保护这个女孩,你将是天字第一号的傻瓜!他想着,嘴里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你答应我不告诉他,好吗?”含烟继续恳求的说,她那瘦小的手仍然攀扶在他的手腕上。
“唉!”他低叹了一声,注视着她,轻声的说:“我只能答应你,不是吗?”“谢谢你!”她幽幽的说,低下头去。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楼梯上的响声,两人同时抬起头来,柏老太太正满面寒霜的站在楼梯上,冷冷的看着他们。含烟迅速的把手从高立德的手腕上收了回来,她僵在沙发中,脸色变得像雪一样白了。
第二十章
日子慢慢的流逝。秋茶采过没有多久,冬天就来临了,这年的冬天,雨季来得特别早,还没进入阴历十一月,檐边树梢,就终日淅沥不停了。冬天不是采茶的季节,高立德停留在家的时间比以前更多了,相反的,柏霈文仍然奔波于事业,扩厂又扩厂,他收买了工厂旁边的地,又在大兴土木工程,建一个新的机器房。因为建筑图是他自己绘的,他务希达到他的标准,不可更改图样,所以,他又亲自督促监工,忙得不亦乐乎,忙得不知日月时间,天地万物了。在他血管中,那抹男性的、创业的雄心在燃烧着,在推动着他,他成为一个火力十足的大发动机。拥着含烟,他曾说:
“你带给我幸运和安定,含烟,你是我的幸运,我的力量,我爱你。”含烟会甜甜的微笑着,她陶醉在这份感情中。努力吧!霈文!去做吧!霈文!发展你的前途吧!霈文!别让你的小妻子羁绊了你,你是个男人哪!
但是,同时,柏老太太没有放松含烟,她开始每日把含烟叫到她的屋子里来,她要她停留在自己的面前,做针线,打毛衣,或念书给她听。她坦白的对含烟说:“你最好待在我面前,我得保护我儿子的名誉!”
“老太太!”她苍白着脸喊。
“别说!”老太太阻止了她。“我了解你!我完全了解你是怎样一种人物!”她不辩白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消逝,她有种疲倦的感觉,随她去吧!她顺从柏老太太,不争执,不辩白,当霈文不在家的时候,她只是一个机器,一个幽灵。她任凭柏老太太责骂和训斥,她麻木了。
她的麻木却更刺激了柏老太太,她说她是个没有反应的橡皮人,是不知羞的,是没有廉耻的。不管怎么说,含烟只会用那对大而无神的眸子望着她,然后轻轻的、轻轻的叹口气,慢慢的低下头去。柏老太太更愤怒了,她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被轻视了。因为,含烟那样子,就好像她是不值一理的,不屑于答复的。她开始对那些邻居老太太们说:
“我那个儿媳妇啊,你跟她说多少话,她都像个木头人一样,只有在男人面前,她可就有说有笑的了。本来吗,她那种出身……”对于这种话,含烟照例是置若罔闻。但是,有关含烟的传说,却不胫而走了。柏家是巨富豪门,一点点小事都可以造成新闻,何况是男女间的问题呢!因此,当第二年春天,开始采春茶的时候,那些采茶的女孩,都会唱一支小拌了:
“那是一个灰姑娘,灰姑娘,
她的眼睛大,她的眉儿长,
她的长发像海里的波浪,
她住在那残破的灶炉之旁!
她的舞步啊轻如燕,
她的歌声啊可绕梁,
她的明眸让你魂飞魄荡!
有一天她跟随了那白马王子,
走入了宫墙!走入了宫墙!
穿绫罗锦缎,吃美果茶浆,
住在啊,住在啊——那庭院深深的含烟山庄!”
这不知是那一个好事之徒写的,因为含烟深居简出,一般人几乎看不到她的庐山真面目,因此,她被传说成了一个神话般的人物。可喜的是这歌词中对她并无恶意,所以,她也不太在乎。而且,另一件事完全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带给她一份沉迷的、陶醉的、期盼的喜悦,因为,从冬天起,她就发现自己快做母亲了。含烟的怀孕,使霈文欣喜若狂,他已经超过了三十岁,早就到了该做父亲的年龄,他迫不及待的渴望着那小生命的降临,他宠她,惯她,不许她做任何事。而且,他在含烟脸上看到了那份久已消失了的光彩,他暗中希望,一个小生命可以使她健康快乐起来。但是,柏老太太对这消息没有丝毫的喜悦可言,暗地里,她对霈文说:
“多注意一下你太太吧!你整天在工厂,把一个年轻的太太丢在家里,而家里呢,偏巧又有个年轻的男人!”
“妈!”霈文皱着眉喊:“你在暗示什么?”“我不是暗示,我只是告诉你事实!”
“什么事实?”霈文怀疑的问。
“含烟有心事,”柏老太太故意把话题转向另一边。“她只是受不惯拘束,我想。”“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妈?”霈文紧钉着问。
“你自己去观察吧,”柏老太太轻哼了一声。“我不愿意破坏你们夫妻的感情,我不是那种多事的老太婆!”
“可是,你一定知道什么!”霈文的固执脾气发作了。柏老太太态度的暧昧反增加了他的疑心,他暴躁的说:“告诉我!妈!”“不,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太太转开了头。“只看到他们常常握着手谈天。”“握着手吗?”霈文哼着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他的眼睛瞪得好大。“这也没什么,”柏老太太故意轻松的看向窗外。“或者,这也是很普通的事,立德既然是你的好朋友,当然也是她的好朋友,现在的社交,男女间都不拘什么形迹的。何况,他们又有共同的兴趣!”“共同的兴趣?”“一个喜欢玫瑰花,另一个又是农业的专家,一起种种花,除除虫,接触谈笑是难免的事情,你也不必小题大作!我想,他们只是很谈得来而已!”
“哦,是吗?”霈文憋着气说,许许多多的疑惑都涌上了心头,怪不得她心事重重,怪不得她从不离开含烟山庄!敝不得她总是泪眼汪汪的!而且……而且……她曾要求去工厂工作,她是不是也曾努力过?努力想逃避一段轨外的感情?他想着,越想越烦躁,越想越不安。但是,最后,他甩了甩头,说:“我不相信他们会怎样,含烟不是这样的人,这是不可能的!”“当然,”柏老太太轻描淡写的说。“怕只是怕,感情这东西太微妙,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这倒是真的,霈文的不安加深了。他没有对含烟说什么,可是,他变得暴躁了,变得多疑了,变得难侍候了。含烟立即敏感的体会到他的转变,她也没说什么,可是,一层厚而重的阴霾已经在他们之间笼罩了下来。
当怀孕初期的那段难耐的、害喜的时间度过之后,天气也逐渐的热了。随着气候的转变,加上怀孕的生理影响,含烟的心情变得极不稳定。而柏老太太,对含烟的态度也变本加厉的严苛了。她甚至不再顾全含烟的面子,当着下人们和高立德的面前,她也一再给含烟难堪。含烟继续容忍着,可是,她内心积压的郁气却越来越大,像是一座活火山,内聚的热力越来越高,就终会有爆炸的一日。于是,一天,当柏老太太又在午餐的饭桌上对她冷嘲热讽的说:
“柏太太,一个上午没看到你,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