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视你?为什幺?"
"闹一场婚变,又和你──"她抬头看了何慕天一眼:"这样没结婚就──""结婚只是早晚的问题,是吗?"何慕天说:"等放了寒假,我回一趟昆明,和父母说明了,再结婚比较好,你懂吗?"他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栗:"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梦竹说,把头紧倚在何慕天身上:"我相信你一切的一切的一切!"
回到沙坪坝何慕天所租的那间小屋中,梦竹解下披风,拋在床上,自己坐在床沿上。何慕天走过去,蹲子,抓住梦竹的双手,激动的说:"你知道你穿这件衣服像什幺?像一颗小星星!"
梦竹微笑了,静静的望着何慕天。半天后,才说:"来!看看他们送我们的是什幺?"
何慕天解开了盒子上的缎带,打开盒子。取出一只白色长毛的玩具哈巴狗。何慕天和梦竹相视而笑,梦竹模着哈巴狗的脑袋,赞叹的摇摇头:"亏他们想得出来,真可爱!"
"脖子上还有一张卡片,"何慕天说:"看看上面写了些什幺东西?"
梦竹把灯移近,两人看卡片上写的是:"一只小小的哈巴狗,包含了:小罗的毛衣,萧燕的眼泪,杨明远和王孝城的本钱,以及南北社全体会员的欢笑!"
"这是什幺意思?"梦竹问。
"一定有个很可爱的故事!"何慕天说,揽紧了梦竹。一同注视着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
寒假来临了。
小屋内生了一盆火。桌上,桐油灯的火焰在灯罩下昏然的亮着,小屋内的一切,在如豆的灯火下,看来隐约而朦胧。
梦竹坐在火盆旁边,拿着火钳,无意识的拨着火,把烧红的炭叠起来,又把黑炭添上去。她的脸映在炉火的光芒下,整个脸都被染红了。长睫毛半垂着,一对黑眼珠深藏在睫毛下,若有所思的凝视着炉火。
何慕天伸过手去,把手压在她的手背上,她似乎吃了一惊,扬起睫毛来望着他。
"为什幺不说话?"何慕天凝视着她的眼睛,低低的问。
她惘然的笑笑。
"说什幺呢?"她问:"该说的话,也都说尽了。"
何慕天把椅子拉过去,坐在她的身边,把火钳从她手上拿开,用双手握住了她的双手,深深的注视着她的脸。好一会儿,两人就这样彼此注视着,火光在她的瞳仁中闪烁,一层淡淡的清光在眼珠间流转。他把她额前下垂着的一绺短发拂到后面去,紧盯着她的眼睛,用肯定的口吻说:"相信我,一个月之内一定赶回来。嗯?"
她点点头。
"好好的等我,女乃妈一定会常来看你,我给你留下了足够的钱,一切都不要担心。有时间,可以去找萧燕他们聊聊,不要整天关在屋子里。嗯?"
她再点点头。
"我到昆明,和我父母说明了,就可以回来,等我回来了,我们就立刻举行婚礼。嗯?"
她又点点头。
"不要难过,一个月很快就会过去,我马上就会回来了,闭上眼睛想想看,一个月后的今天,我们大概又手握手的坐在一块儿了,有什幺可难过呢?是不是?"她还是点点头。
他凝视她,握紧了她的手。
"说话!梦竹!为什幺不说话?"
她的头垂了下去,依旧默然不语。
"梦竹,怎幺了?"
用手托起她的下巴,于是,他看到两滴大而晶莹的泪珠,正从她的眼眶中跌落,沿着面颊,滚了下去,击碎在衣襟上面。他站起身来,迅速的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用胳膊紧紧的揽住她。
"别!梦竹!千万不要!不要这样伤心!你这样子,我怎幺离得开你?"蹲子,他用双手捧住她的脸:"想想看,仅仅是一个月而已!"
"一个月,"她轻轻的说:"是多少天?多少小时?多少分?多少秒?"
"梦竹!"他叹息的喊:"梦竹!"
"慕天,"她抬起泪光莹然的眼睛来注视他:"为什幺你一定要回去?我不懂,我不了解,我们可以在重庆先结婚,然后你带着我一起回去,不是也很好吗?为什幺一定要离开这一个月呢?假若你必定要你父母批准了才能结婚,那幺,万一……万一……万一你父母不批准呢?难道你就不娶我了吗?"
"梦竹!你在胡思乱想些什幺?"何慕天喊,不安的欠伸了一子。"你想,婚姻又不是儿戏,怎能如此草率?我愿意和你有个规模很大,很讲究的婚礼,我看着你穿著最华丽的礼服,由四五个花童牵着纱,走进结婚礼堂。我要为我们布置一个很漂亮、整洁,而温暖的小家……这些,都需要钱,是不是?我回去一趟,才能解决经济上的问题。而且,我父母只有我这一个独子,那里有结婚都不先通知的道理?或者,他们会希望参加我的婚礼,那幺,把他们也接到重庆来住住,让他们主持我们的婚礼。要不然,假若他们愿意,我接你到昆明去举行婚礼,不是也很好吗?总之,我这一趟是非回去不可的,你了解吗?"
"形式!"梦竹低低的,像自语似的说:"铺张的婚礼,讲究的新房,都只是形式。事实上,还不是早已经──?"
"梦竹!"何慕天喊着,紧盯着她的眼睛:"你要相信我,你必须信任我。梦竹,我有我非回去不可的理由,梦竹……"他拥住她,激动的吻住她的唇,身子在微微的颤栗着。
"梦竹,你信任我,信任我……我回去……因为我太爱你,我要……对你负责任……我要……你成为何慕天的妻子……我要使一切合情……合理。"他叹息:"我爱你,梦竹,那幺深,那幺切!"
"但是,你并不一定要回去──"梦竹固执的说。
"我必须回去!"何慕天轻声说,然后突然推开梦竹的身子,拉长了两人间的距离,审视着她的脸。"梦竹,你不信任我?你以为我玩弄你?你以为我会不再回来?梦竹,你在害怕什幺?怀疑什幺?"
梦竹愣愣的望着何慕天。望着,望着,她忽然跳起来,扑进何慕天的怀里,用手紧抱着何慕天的腰,脸埋在他的衣服里,低声的嚷着说:"慕天,你别走吧,别走吧。我不知道我害怕什幺,但是,你别走吧。我心里好乱好慌,我不知道……不知道怎幺回事?但是你别走吧。"
何慕天拉开她的手,继续审视着她。
"我只去一个月,你知道。"
"是的,但是,但是──""别傻!"他吻她:"你数日子,我一天也不超过,准在三十天之内回来!好不好?"
她瞅着他,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嘴唇,点了点头。
"三十天──"她慢吞吞的说:"一天也不许超过。"
"一天也不超过!"他保证似的说。
她含着眼泪笑了。
"你要给我写信。"她说。
"当然。"
"你的地址也给我,我好给你写信。"
他略事犹豫,有些不安。
"好,"终于,他说:"我地址给你,但是非不得已,你还是不必写信来,因为我可能一到家,几句话一讲,交代清楚了就要往回头走。你知道,路上来回的时间就要一个月,我还是有熟人的车子可以搭,万一再碰到点事情耽误呢?所以,我不会在家中停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