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拍拍她的肩膀,“姐妹情深,我知道你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我的好阿来,你死了,姐姐我会很伤心很难过的,所以你一定不能死,一定要完完整整地回无宴庄。”
程青衣斜睨了她一眼。好吧,算你说得对。
“大人,菜都凉了,这阿来公子还不回来,要不要拿去热热,你先吃了?”一旁伺候的士兵见司徒飞花一个人坐在满桌饭菜前,沉默不语,于心不忍,上前低声问道。
“再等等。”司徒飞花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望着一桌子的好菜。
很久以前,他都忘记有多久了,只记得有那么一个晚上,娘亲煮好了一整桌的菜,都是爹爱吃的,等着载誉归来的爹,就能一家团团圆圆地吃个年夜饭。可是无论他们怎么等,怎么等,门外都只有冷冷的风雪声呼啸着。
素平实在挨不住饿,偷偷夹了块肉吃,被娘发现了。娘一句话没有说,紧紧地咬着嘴唇,掉了第一滴泪。素平吓坏了,到现在,他都不敢吃肉,人以为他心地善良,不舍得吃生。哪里知道他是一吃肉,就会想起那夜等来的是爹的死讯,还有娘的自缢。
也许,他根本就不该等。
他拿起筷子,夹了块土豆放在碗里,却胃口倒尽,一口都吞不进去。
这个燕归来,既然不想回来,又何必给他希望?让他再一次傻傻地去枯等?气血不住地在心底翻江倒海地翻腾着,恼怒着,怨恨着。
“司徒飞花,司徒飞花!”燕归来一脚踹开门,只听到铿锵一声,一个碗被狠狠地砸到她的脚下,碎成一片,而满地的白饭粒显得狼狈不堪。她愣愣地看着满脸怒气的司徒飞花,还不明白他是在发什么脾气,便见司徒飞花大步越过她,怒气冲冲地离开房间。
燕归来犹豫了一下,连忙跟上他,“你怎么了,我有要紧的事要跟你说。”
“滚开!”他厉声喝道。
“你在气我?为什么要气我,我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燕归来才不滚开,她还想抱着走个不停的他,把事情问个清楚呢。
司徒飞花铁臂毫不留情地一推,便将她扫到地上去。看见她跟蟑螂一样顽强地爬起来,蹭蹭蹭地又追上他,他几乎压制不住快要炸起来的怒气,“我让你滚,你听到没有?”
“可是我真的有要事在身,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竟听到她说要走,他的心浑然像被无数利剑狠狠地刺穿,整个脑子里乱哄哄的,除了想远远地把她推开,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来抚平一颗受伤疼痛的心,“快滚,不然我就不客气了。”他抽出铁扇,冰冷地指向燕归来的头。
“司徒飞花,就算我被你判了死刑,我也有权利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过吧?你就不能心平气和地把事情讲清楚吗?”燕归来也快被惹炸了,声调都拔高了好几度。
司徒飞花没有给她解释什么的机会,他撑开铁扇,说着就朝燕归来掷了出去,铁扇的厉害燕归来自是知道的,她连忙躲开,孰料司徒飞花当真是下了狠心,绝情绝义了。他健步上前,在她胸口拍了一掌。旧疾未愈,新伤又至,燕归来又急又忧,竟又吐了一口血。
司徒飞花神色一变,惶然间,也不知道该出手伤她,还是先带她去治病。他上前一步,燕归来以为他又要来打她,连忙跳上屋顶,哇哇大叫:“司徒飞花,你记着了,我会来找你报仇的。”
“司徒飞花你找死。”赵雍抱着一堆的礼物,前脚刚踩进院子,就看见燕归来挨了一掌,不禁火冒三丈。丢下那些个破烂礼物,勾手就往司徒飞花身上打去。
燕归来看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司徒飞花似乎也有意不想伤害赵雍,出手很有分寸,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她大声叫道:“司徒飞花,那些礼物是我送给你的,你不要就丢掉,我也不可惜。但是你别伤了我表哥,不然我们的账就算不清了。后会有期。”
右将军从内庭里赶了出来,一看,就是这么一幅混战的局面,他头痛欲裂地想到,世事多变啊,世事多变啊。
半年后,城外百里一户人家,府外大红灯笼高高悬着——周府。
周府不大,仅百余亩地,主人是在朝为官多年的中郎将周日晖,衣锦还乡后,做了地方的乡绅,平时为人低调。
这个秋夜里,天干物燥,树丛里知了吵个不停,就好像埋伏了隐隐的煞气,就要随着这燥闷的气氛,喷薄而出。
一个黑影踩着细碎的脚步声,慢慢地向周府移动,天空中只闻惊雷几声,却不见闪电。
“喂,停下。”周府的看门人拿着木棍,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黑影默然停下脚步,阴沉的脸庞隐没在大衣之下。
“你……你是什么人?”
一阵阴风吹过,撩起那黑影如血一样鲜红的大衣,看门人只听见有个很优雅的声音低低在说:“我是个要你命的人。”他瞠大双目,脖颈间一阵凉飕飕的,顿时鲜血如注,朝天喷去。
黑影双手按在周府的大门上,轻轻一推,木门发出吱呀的惨叫声。
“怎么回事?”一群家丁冲了出来,为首的,厉声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擅闯周大人的府邸?!”
那黑影缓慢地抬起头来,鬼魅一样的脸庞在月光的照映下更显得惨白,犹如地狱使者,前来索命。
那群家丁大吃一惊,连连后退,“你……你是人是鬼?”
“我乃冤死的鬼,前来取尔等性命的人。”柔雅的嗓音在空气中悠悠荡荡。
“放屁!”为首的家丁大怒,抄起手上的刀,说着就砍向那黑影。
“啊啊啊——”电光火石之间,没有看清楚那黑影是怎么出招的,只见为首的那家丁已惨叫一声,身首异处。
“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依旧是不疾不徐的低柔声音,却揉进了残忍的笑意。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周府上上下下五十余口人,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听话,不要哭,嘘嘘。不要让他发现你,宝贝。记住,爹永远都在你身边。”周日晖双手颤抖着,把唯一的儿子藏好,那双因惊恐而突兀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儿子,将食指放在嘴前,小声地嘘了嘘,确定儿子不再啼哭,才铺上一层衣裳。
黑影残忍地踩在一具女尸上,慢慢地推开周日晖的房门。
“你认罪吗?”他轻轻地问。
周日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际一滴滴地滑落,滴溅在地,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不说话就是不认罪。”他好似烦恼地叹了口气,“真拿你们这些奸佞小人没办法。你们怎么能总是把自己摆到青白无罪的清官的位置呢?你难道不记得了二十年前,你们是怎么陷害司徒真的?先是派司徒真大战突厥,可是又不给他一草一粮,司徒真能打赢,你们很奇怪吧,都吓坏了吧?哈哈哈哈,可是你们这群人面兽心的东西,还是不肯放过他,跟那个昏庸无能的狗皇帝进谗言,陷害他,害他冤死在刑场上,老百姓骂他,用烂菜叶砸他。你们却在喝酒庆贺,你们笑啊,喝啊,死后,还能让人歌颂,你们这群狗官。”
他突然嘶吼了起来,手上的七彩琉璃珠变成一把蓝色的冰刀,他举起刀,疯狂地砍了周日晖几十下,直到周日晖肠穿肚烂,横死在地。
他弯下腰,痛苦地喘息着,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我还觉得不够?为什么我的心还这么难受?你们统统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