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自作孽,不可活。
就算现在沦落到三界不能容,肉身元神尽毁,她也从来没有同情过她。
她们两人修行的道路完全背道而驰,她朱伊蓉虽然有凡心,却始终未动凡心,追随我佛清心寡欲修行几千年,才能位列仙班之一。而她君夭桃一生下来就注定是神女,却因一日看见山下一对男女坠崖殉情而动摇了仙心,救了那对男女,违背了天理轮回。
天理轮回早已注定,破了命格定盘,自然是她活该要受惩戒。
可是……“你崇拜我什么?”朱伊蓉困惑地挑眉。
“你杀妖怪的时候英姿飒爽,舞剑洋洋洒洒,大气磅礴。如果有一天我也能跟你一样,斩杀妖魔就跟吃饭散步一样简单就好了。”要是她能有朱伊蓉半分,就不必再被那些妖怪当作食物拖来拖去,放到锅里炸还嫌她味道太重不香。
朱伊蓉嗤笑一声,“你是神仙的时候,持桃木神剑压邪制鬼,平定民间妖畜动乱时,那才是真的……神威凛凛,众鬼闻其声而遁之。”她承认得有几分不甘愿。
“我、我有这么厉害?”奇怪的是,这三年来随朱伊蓉修行,她却一点都没有想起在仙界的事情,可慢慢地接近这九重宫殿,那过往便渐渐浮现在眼前。
祜泽曾对她说过的话,有时候就那么不经思考地蹦了出口。
有些在人间养成的习惯,无意识地就这么维持了。
“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压伏邪气者也。你是桃花神,当然厉害……你……”朱伊蓉垂下浓密的扇形睫毛,“你可后悔了?”
后悔?
她从没有想过……有什么值得去后悔的?
“人间情爱毕竟只是小爱,这皇朝更多的是背叛、仇恨、杀戮还有怨恨,我们传道授业,就是为了消除人间的恶心,洗涤灵魂。你却背道而驰,到最后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值得吗?”
“我记得有一日同祜泽哥哥巡游时,路过一个小村子,那里荒芜一片,到处都是战马践踏过的狼藉。我看见一个瘦骨如柴的母亲割下自己小腿的肉熬成汤哺育自己的幼儿。那幼儿从未闻过肉味,食下后大赞好吃。大师姐,子食母肉,是不是丧尽天良?这样的人落了地狱,阎王要怎么判?恶人自有其可怜之处,可怜之人也有其恶人害人之心,若是不知小爱的用情之深,又怎么用大爱来感化世人?”
朱伊蓉听了直摇头,“到最后,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韩正浩朗目隐隐作痛。
她的确是救不了自己,身处在三界之外,随时可能如烟消云散,那人甚至还想对她下杀手……君夭桃若是心里没有怨恨,也就不会毫无所恋地将那孟婆汤一饮而尽。孟婆汤忘情水,忘掉的岂止是前尘往事,更是伤人至深的七情六欲。
门外服侍的婢女轻叩门扉,朱伊蓉立即掩去身形,化作一缕清风而去。
“进来吧。”韩正浩上前打开门,绿衣婢女娉娉袅袅地立于门外,她却一眼就瞥见两三步外的祜泽。只见那祜泽双眸乌黑,隐隐闪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她连忙抹了把脸,“殿下,你……要进来吗?”也不知他在屋外头站了多久,韩正浩沁出一些冷汗,他不会把她刚才同师姐说的话都听了去吧?
那祜泽轻移俊影,乌袍撩动,不过片刻便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案前。
好吧,谁叫他是皇帝,这整个皇宫都是他的呢?他想坐哪里,哪里容得她这个小小臣子赘言。可怜她小媳妇似的站在祜泽身旁,绿衣姐姐端来的香茶,他殿下也脸不红气不喘地喝了两口。
耙情他昌德殿的姐姐们都偷懒去了不成,他殿下居然沦落到要跟一个被囚禁的小辟抢茶喝?韩正浩连忙多鄙视了他两眼,转身对绿衣姐姐说道:“劳烦亭儿再给下官端杯茶来。”
亭儿面露诧异之色。
呃……“亭儿你这样瞅着我,我会很不好意思的。你我毕竟男女有别,即便真的有那么点什么,也不要堂而皇之地在殿下眼皮底下眉目传情才是。”话才出口,她便被亭儿白了一眼,她嘻嘻笑了起来,“亭儿,你生气的表情真像小辣椒。”
第6章(2)
这人……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在殿下面前调戏她。亭儿偷瞟了眼殿下,他非但没有怒色,反而还饶有兴致地勾起笑容,“如果韩大人喜欢,今夜就把亭儿留在房内服侍你。”祜泽淡淡地说道。
“服服……服侍我?”他虽然年纪小,但是……这话外音还是听得懂的……
韩正浩嘴巴大张,祜泽看了抿嘴一笑,如若手上有颗鸡蛋,他还真想塞进韩正浩的嘴里去。
亭儿听了也是一呆。自从君小姐死了之后,祜泽便待她极好,淑妃娘娘要调她去淑仪阁伺候,他都没有应允。
“殿下?”
“亭儿去梳洗打扮一番,今晚就好生伺候着韩大人。”
“这个……殿下,我听说这后宫粉黛三千佳丽可都是您的女人,我……亭儿也是您女人,我哪里敢碰呢?”就是想碰……他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啊。韩正浩是不是童子鸡一只她是不知道,可是她从内到外一直都很纯洁的。
“哎,韩大人不必客气,你我之间的‘交情’哪里用得着分你的女人还是我的女人呢?既然韩大人喜欢亭儿,只管享用便是。毕竟这后宫里,宫女多如鸿毛,可是你韩正浩只有一个。”说完,目光轻佻地滑过韩正浩略显单薄的胸口。
他他他怎么能把韩正浩算在后宫里?“啊啊……”
“瞧韩大人高兴得连话儿都说不出口了。”祜泽扬着唇角取笑道。
这人到底是什么眼神,她哪里是高兴……她分明是吓坏了好不好?
“亭儿,韩大人家中有不少妻妾,你可不必担心第一夜。韩大人当然是经验十足,绝不会弄痛你的。”
什么时候,这个人的表情也能猥琐得起来了?而且还是相当猥琐。
“是。”亭儿面无表情地点头,退了下去。
“哎——”韩正浩眼看着亭儿走出房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究竟要说什么,而祜泽正不动声色地饮茶,一双如漆乌眸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她拱了拱手,“那臣只好却之不恭了,谢主隆恩。”
“铿”的一声,那茶杯重重地撂在桌案上。
他是没有料到她会接受的。
“好你个君……韩正浩,那明日我就等着看你和亭儿洞房花烛的落红了。”他站了起来,与韩正浩面对面,他虽然苍白虚弱了些,但总比韩正浩高出不少,略一低头,就将那人茫然的表情纳入眼底。
“什么落红?”
他冷笑,“韩大人不是有收集女子初夜落红的习惯吗?亭儿五岁入宫,我保证她绝对还是处子之身。”长指有意无意地拂过韩正浩的发丝,惹得韩正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凑近韩正浩,声若吐丝,“明日我们二人共赏啊,我可是万分期待呵。”
原来……韩正浩是这种人啊……
她模着自己那张清俊的脸,再看看祜泽温润如玉的笑颜,喃喃道:“怪不得人家说人面兽心,原来是这样子。”她掉进狼窝了怎么办?
“你说什么?”
身旁的温度陡然下降到冰点,“啊,亭儿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啊?人家口渴死了啦。”顺手端起祜泽喝过的那杯茶抿了一大口。
算她识相。祜泽斜睨了眼正在喝茶企图转移话题的韩正浩。那杯茶……他俊眸微亮,如玉剔透的脸庞染上一抹红晕。
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