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有很多妖怪。”
“……”请让她完全地死去吧。
“不然你可以在这里解决。”
“……”
她一边翩翩然地飞,她一边施施然地拉?
请让毫无羞耻心的“猪易容”完全地死去吧。
“死了?”
伴下手中的茶盏,他淡淡地挑眉。
这么巧?偏偏他要追问她话的时候,她就死得不明不白?
“是啊。死得蹊跷,无病无痛的,一觉下去就再也没醒来了。几个小爆女都吓坏了,老奴看,她们也不像在说谎。”
想起梦里那个断戟残戈的废墟,浩瀚无垠的天地之间除了一座座乌烟滚滚的黑山连绵不绝,便再也望不到尽头了。
他突然有种可笑的感觉,莫不是那宫女被困在那鬼境了吧。
倾头甩去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他一手懒懒地托着下巴,双腿交叠,任垂散的黑发披布在长腿上,另一只手若有所思地轻扣桌面,“尚隽,把那小爆女的尸体给我烧了。”
“啊?”尚隽愣了一下。
“她死得不寻常,即便不是妖孽作祟,也大有可能是可怕的疾病,若是传播起来那还了得,未免祸害后宫,我看还是烧了好。”他说得合情合理,两道淡眉忧国忧民地拢成烦恼深思状,幽深的眸底却是一片冷然。
尚隽一听,连忙道:“殿下深思熟虑,说得极是。老奴立即吩咐下去,莫要给那宫女埋了。”
“嗯……还有,将虚和寺的方丈请来。”
“殿下还要请老方丈给那小爆女做法事?”尚隽不明所以地问。
温润的清眸一笑,“我是想和老方丈聊聊佛法罢了,瞧你,怎么草木皆兵呢?”
“是老奴想多了。”尚隽深谙多做事少说话的道理,连忙退出了主上的寝宫。
瞥了眼尚隽远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珠帘之后,尽忠职守地替他办事去了,朱唇才勾起隐隐冷酷的笑容。
第4章(1)
爆女们仅着白衣垂首跪坐在夏芒的尸体旁。
宋碧拿着一柄柳木做的勺,分左、中、右三次将木桶里装的白米饭盛到夏芒的口中,从第一勺起嘴里依次念着“百石”、“千石”、“万石”。然后再放进三枚铜币,依次念到“百两”、“千两”、“万两”。
“饭含”完毕后,就用白布条或麻布把夏芒的尸体绑上几道。
宋碧含着泪,跪在棺木旁,小声道:“夏芒,你平日里总是亲亲热热地叫我们一声姐姐,人虽小,却懂事,心地善良,不与人争。是姐姐们心眼小害了你,上天有好生之德,像你这样的好女孩一定能找个好人家投胎转世,下辈子不用再做一个人微卑贱的宫女。”
“别难过了。”金尚宫安慰地拍了拍宋碧的肩膀,示意几个宫女合力将尸体裹进草席内送去焚化。
“对不起,对不起,害你连个全尸都没有……”宋碧双手抵在地上,声泪俱下,引得几个宫女也纷纷拾起袖子拭泪。
突然,草席里的女孩硬邦邦地弹了起来。
“哇,谁把我给这么五花大绑的啊?”夏芒尖叫,“快快放开我,我肚子好痛,我要上茅厕——”
这个该死的猪易容,仗着自己是神仙在天空上飞来飞去,就是不肯让她下地解决问题。好不容易等那人又睡着了,她的魂魄才从那鬼地方跑出来,正要好好地纾解释放一内的垃圾……是哪个不要命的,胆敢把她绑成这副德性?
双脚蹦蹦跳跳,跳到宋碧面前,“姐姐,快给我松绑。”
宋碧目瞪口呆。
有人能把生死收放得如此自如吗?才那么一会,活得好好的人就突然地死了,也才那么一会,死了几个时辰的人又突然活了?
如今,唯一的解释就是……
“诈尸啊!”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嚎了起来,惊呆的宫女们才恍然醒了过来,一时作鸟兽散。
“哎,不是诈尸,不是诈尸啊!”夏芒欲哭无泪,“我这是回魂嘛。”
这个时候,金尚宫已经带着一干内禁卫来抓尸。
夏芒愣了愣,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先让她去一趟茅厕?“我只是想去茅厕而已,为什么你们都要阻止我?”人家不依啦!
然后,她很严肃地开始考虑要不要就地解决。
“你快跑。”这时终于缓过神来的宋碧飞快地扑上前给她松绑。
“宋姐姐,你是我的好姐姐。”呜呜,她感激地搂了搂宋碧的腰,眼瞧着内禁卫就要赶了上来,她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捂着……撒腿跑得好欢快……
老方丈一身灰色袈裟,宽阔身板显得其人壮实,然而步履翩然,跟在尚隽身后,远远看去,却有一种前人笨拙拖地在走,而后人悠然飘随的奇妙感觉。
进了偏僻的园林中,老方丈一眼便看见空中漂浮的黑色雾气。
“方丈,殿下在里面等你。”
“多谢。”方丈双手合十,朝尚隽点了点头。
他往里走了百米,满园杂草丛生的景致一变,突兀地长出了一片桃树,桃树上生机勃勃地开满了粉色花朵,嫣然了好景色。
那人长身玉立,面如朗月,凝眸注视着这异常的桃花,神容上若有所思。
“方丈,一夜之间,百树骤起,犹已在此扎根数十载。这事何解?”如铃轻柔嗓音茫然地问。
“殿下以为如何?”
“当年你说那人乃是桃花精转世,我不信你,如今想为她做个法事,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方丈微微一笑,“殿下是为这满园的桃花伤神?”
“若不是夭……有冤魂作怪,这荒园又怎么会在一夜之间长满桃树呢?”皓齿咬唇,将月兑口而出的名字又吞入月复中,“五月桃花开,本就荒谬,我不能不信了。”
“殿下倘若觉得有必要的话,老衲愿意为君小姐作法。”
“若此甚好。”浓密的长睫毛颤了颤,低眸掩去复杂神情,“方丈以为是那人回来了吗?若是她,死三年,前两年桃花开得萎靡,何故第三年桃花大开,开得如此肆无忌惮?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口吻里又爱又恨,恼着这桃花开,又情不自禁移不开目光。
“古人有天大冤屈者,六月也飞雪,更何况是开几朵桃花。”他吐纳之间,皆有淡淡仙气入心肺。他掐指一算,道:“也许君小姐还没有走呢。”
他霎时转过身来,苍白的俊颜上闪过一抹骇异。那一身乌袍被阴风吹得扑扑作响,他怒目与方丈对视,“不可能,她早就死了。”他道,两眼死死地盯着淡然作揖的方丈。
“世间众生无不在六道轮回之中,然而轮回之间总有一个漫漫的过渡期。君小姐虽然死了,却还没有走,这也是合乎情理。”
他沉默了半晌,袖中的大手用力地握了再握,“记得方丈曾说过,那人已去投胎转世,既然已去投胎转世,又怎么可能叫这一树开桃花呢?”如漆幽眸深不见底,他语带怨恨地说道,“这里一定是有妖怪作祟,扰我皇宫安宁。方丈,请你作法把这妖孽除去,以免祸及后宫。”
他一定不知道现在他自己眉宇间的神情有多狰狞,老方丈将目光从他的脸上别开,眺望着天边那沉重的黑雾。
这里的桃花充满了仙气,而由殿下带来的黑雾才是真正的恶气……
“殿下可有考虑清楚?若真是君小姐,这一做法无疑是让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眼底有一丝挣扎的痉挛,“我说过了,这是有妖怪作祟,绝对不可能是那人。你照办便是。”
今生尚且管不了,还在乎来世能不能超生?何必呢?
他拂袖离去,移步至小湖边时,望着湖面上自己的残影,那双冰冷的眸子,亦在冷冷地注视着自己,那道视线仿佛变成了一双手,恶狠狠地勒住他的脖子。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逼得他大步走上前,一脚踩碎那残影,“夭桃,你别怪我,我也不想的。”他喃喃吟语,低垂的双眸怔忡地注视着冰冷的湖水,湖水上飘着他的脸庞是那样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