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靠近些啊,再靠近些啊。
他才朝她走了一小步,她却要惊慌失措地别开小脸,装作看不见。
既然这样,他傅子健也不稀罕她,他为什么要低声下气委曲求全?这样的蠢事他做得还不够多吗,结果得到的又是什么?
既然这样,她要离得远远的,就离得远远的,反正她只是对牛弹琴,而他沉闷无聊,她早该逃的。
暗子健寒心地退了开来,撇过视线投射在那个叫不出名字的行政助理脸上,那人顿时吓得脸色苍白,面如死灰,“傅……傅总监……”你不要杀我啊啊。
“等荻志播他老人家不忙了,你再让他来找我吧。我没空陪一群废物兜圈子。”他尖刻地说道,恨恨地瞪着荻志播的行政助理,乌眸子里的那一股恼意羞愤几乎要让行政助理先生翻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这日子怎么过啊?“是,是,我我,我一定让荻先生亲自来……”他死也不要再跟傅大怪兽打交道了。
忍不住再次瞥过那一扇玻璃窗,那一抹娇柔背影竟让他胸口一阵痉挛,他咬咬铁牙,忿忿然拂袖离开。
求求你们不要再闹别扭了,请体恤一下我们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
被沈制作连拖带拽地送到总监的办公室门口,他代劳敲了敲门。听到那声表面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进来”,他不由抖了抖,将便当一把塞到东方小姗的怀里,无声地道了声珍重,拧开门,一脚踹她进去。
东方小姗趔趄地滚进办公室,一抬眼,正对着那双恼火的怒眸。
他把手中的笔重重往桌上一拍,“滚出去。”
“我……”如此炽烈的怒火怎么压都压不住,她也有想落荒而逃的冲动,可是……她更心疼他午间不吃饭的工作啊。东方小姗顶住敌人的火力步步为营,“我听说你还没吃饭……”
“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你算什么东西,你管得是不是太宽了?”
连着几个犀利的问句把她的头压得很垂很垂。他是真的很气很气吧?
她有些难过。
“我、我只是来送便当……”
寒眸一眯,“这里是总监办公室,是你随便可以进来的地方吗?难道那些助理都死光了,他们不会来送便当要叫你来?既然这样,我为什么每个月还要辛辛苦苦养着他们?”
“……”
好吧,她终于明白沈制作畏此如洪水猛兽的原因了。敢情是说什么都踩到他的地雷,“以前不是……”
“以前?”他发颤冷笑,“现在是以前吗?你以前穿着满街跑,你现在要不要也穿着跑跑看?”以前她跟在他身后像只讨喜,会巴结主人的小白兔,现在呢?小白兔摇身一变成了大灰狼,把他一颗心吃干抹净了,再狠狠推开他这一身臭皮囊?他要来何用?
“你不讲理……”小脸一皱,呜呜咽咽想哭。
“我不讲理?”他像是被狠狠地咬了一口,蹭地从位置上跳了起来,咬咬牙,忍住想要掐死她的念头,笑道:“是,你东方大小姐讲理。那请你讲讲,我怎么你了?我为难你什么了吗?你大小姐迟到早退我说过什么?你大小姐高兴就哼两首歌,不高兴就罢唱我说过什么?你大小姐爱上谁的车,爱过河拆桥我说过什么?怎么,我现在就想保着这一点属于自己的安静乐土不行吗?”
那憋在胸口的怒气没有因为这一顿发泄而轻松,反而是更加地抑郁,更加地沉闷,闷得他心烦意乱,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更是让他怒火中烧。
现在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是她要跟他保持距离,是她想要中断彼此的联系,怎么他反而成了不讲理的人了?
她知道他等了整整一个下午那种煎熬的滋味,堆起满面笑容却迎来的只是沈之晖那时候空洞茫然的心情吗?
她知道他的手机开了整整一个礼拜等她一个电话的解释吗?
难道被她耍得团团转的人,无时无刻不被不谙事理的家人折腾得焦头烂额的人就没有发发脾气的权利?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她怯弱,她没用,总想两全,可是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像她这样的人,一而再地失败,早已经证明了她草包千金并非徒有虚名,却还寄希冀着总有一天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期盼着这保留下来的爱情的种子能有开花结果的一天,“是我做了很多让你为难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了。谢谢你一直的关照。”
暗子健心一凉,愕然地抬起头来。
她……她是什么意思?
“便当你不吃,我就带出去了。”她凄凄惨惨一笑,“虽然我不是总监的什么人,总还希望你身体健健康康没病没痛。一日三餐是身体的根本,你要准时就餐才好。我……我先出去了。”
态度谦恭到了低声下气的地步,也让他震惊得说不出口话,只能怔怔地睨着她满是失落的小脸。
有些事情不是他想要承受就能承受得住的……
就像刚才那些话,不是他想忍就能忍得住。
痛苦,就迫不及待地要她分享他的痛苦,就怕她苦不过他一分半分,都证明她爱得不够多,而这样的念头会让他陷入深深的发狂。
她慢慢退到门后,直到那门掩上的最后一刻,低垂的小脸都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暗子健长叹了一口气,将脸深深埋进双掌之间。
跌落到谷底的挫败。
“傅家小子最近是怎么了?”十瑔媄一边帮东方小姗穿衣服——如果也能称之为衣服的话——一边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是没见过他情绪不好的样子,但是这也太反常了一些。”
东方小姗人在服装室,却早就魂游九天,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傅家小子虽然做人没什么乐趣可言,跟他在一起不到一分钟,老娘不用他赶都要自动滚走。不过这小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孝顺,尊敬长辈。虽然被我气得恨不得剥了我的皮,但是心里嘴里都恭恭敬敬地奉我为小姨。”她哀怨地凑到东方小姗的耳边抱怨,“可是今天他凶我,还叫我别烦他,不然就要开除我……呜呜呜,人家来嘉德给他做服装师是给他面子好不好……他居然还要炒我,这叫我以后在服装界还怎么混得下去?”
幽幽一叹:“他至少还跟你说话。”
“干吗?他不理你?”裹布一条一条地缠上年轻女人玲珑有致的妙体,她拨空道。
“比不理还要惨。”
简直把她当成仇人了,讲话夹棍带刺,损人的时候不遗余力。
“你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十瑔媄超级好奇。按说傅子健嘴巴贱,但是也不至于到发疯咬人的地步啊。该公私分明的时候,他还是魄力非常。东方小姗是他旗下的艺人,没道理理都不理人家。
东方小姗盘起披了满肩的长发,讷讷神伤,“没去给他送便当。”
“呃……”这位娇滴滴的小姐,你确定你说的是咱们家挑嘴挑到姥姥家去的傅子健大人吗?“嗯嗯,人要是肚子饿的时候心情的确……嗯嗯会比较不好。”她勉为其难地应道。
耸立的云峰在薄纱裹布一层一层的缠绕下依稀可见粉点翩翩。十瑔媄满意地点点头。
东方小姗恍惚叹息。
她也不愿意这样。
还记得妈妈刚死的时候,舅舅和爸爸为她的抚养权大吵了一架,甚至要把爸爸告上法庭。一个男人连自己老婆都顾不好,又怎么放心把小孩交给他照顾呢?
可是妈妈的死根本不关爸爸的事。
从一开始就怀恨在心,到后来积怨成疾。舅舅问她:你算不算吴家的人。爸爸也问她:你是不是东方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