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警告又在她脑中响起——董事长的病情必须尽快到医院去做治疗……无论关德宗对关健的母亲是否有所亏欠,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个风烛残年、为病痛所苦的老人罢了,她怎能眼睁睁看这两父子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仇恨上?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托盘上的咖啡已经冷了,的骼膊也感到一阵凉意。她不经心的拍掉裙子上的草屑,正想起身回屋里去,一个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你躲到这儿来了。”
她回过头,看着关健由一株树丛后走了出来。
“是你。”她将那抹惊喜压下,朝他身后望了一眼。“你不用去陪你女朋友吗?”
他的反应只是耸耸肩膀,不置可否。
她扬着眉毛,看着他扯松了领带,然后在她身边坐下,和她一起凝望着前方的热闹景象。“爸爸今天晚上很开心。”他说。
“当然,老人家其实是很容易取悦的。”她眨眨眼睛。“你只要灌他几句米汤、说些赞美的话让他高兴,不用费太大的心思,这比给小孩子一盒糖果还有用。”
他有半晌没有说话,最后才静静地开口,“他很喜欢你。好久以来,我没瞧他像这阵子这么开心过了。”
她侧过头来看他。他的表情平和,和他过去常有的愤慨不同。她沉静了半晌。
“其实董事长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她润润嘴唇,柔声说道:“这些天来我和他聊了很多,发现你和他非常相像,你们都关心对方,却又拚命不让对方知道,生怕这是示弱的象征,这就是你们之间的问题。”
他的微笑稍褪了些。“我不想谈这个话题。”他想起身,手臂却被她拉住。
“别逃避我的话题,关健。你知道我是对的。”见他不吭声,她声音轻柔的接了下去,“我知道你现在仍然无法原谅你父亲,但我要告诉你,没什么是父子之间解决不了的问题。你现在只是在和他赌气罢了,等有一天他不在了,你一定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时间多陪陪他。”他的手臂肌肉一紧。“你是在告诉我,他快死了?”
“不,不是。”她犹豫了一下,决定不隐瞒他。“医生说只要药物控制得当,暂时还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最好的方法还是得到医院去做详细的诊断和治疗。不过董事长根本不愿意到医院去,我希望你能劝劝他。”
“你凭什么认为他会听我的?”
“他会,因为你是他儿子,他喜欢知道你是关心他的。”他仍然不发一言,她柔声接续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要告诉你我的事。我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我是和父亲相依为命长大的。他从小就教会我独立、坚强,珍惜眼前的一切,不管遇到任何挫折,都要学着勇敢去面对,因为只有你自己能克服生命中的难关。
“担任护士到现在,我见过太多生老病死,也学会尊重生命。你和你父亲的战争根本无法论输赢,就算你赢了又如何?你会恨他也是源自于爱,你从来不曾真正恨过他,不是吗?”
必健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注视着那对柔和的眸子。她的目光明媚而温柔,那坦然且毫不保留的暖意令他心中一阵悸动。
“或许你说的对。”他半晌后才哑声说道。“我爱他,却害怕自己爱他。他或许在商场上英明果断,但在感情上却如此怯懦;他终究无法放弃他的岳家给他的荣华富贵,而我的母亲……她只是个可怜的牺牲品。”
他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将它包在自己宽大的手掌心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倾听着虫鸣声和夜风吹拂树梢的声音。
“和我跳舞。”他突然说道。
她微微讶异的扬眉,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将她拉了起来,眸里闪着一抹淘气的笑意。她柔顺地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随着隐隐传来的乐声移动,感觉他的大手在她的背脊游移。
“我有没有说过,你今晚很美?”他嗓音低哑地道。
“你今晚跟多少女人说过这句话?”她不想让自己听来像个打翻醋坛子的老婆,但话却已月兑口而出。
他的反应则是低声笑了起来。“我似乎嗅到了酸味,你该不会在吃醋吧?”
“才没有。”他的笑声令他的胸膛震动,一朵红晕泛上她的脸颊。她发现自己喜欢他的笑声,他笑起来的模样好迷人,足以令所有女人心生动摇。
“我瞧见兰欣和你说话的样子。”他的下巴摩挲着她头顶,手指卷弄着她肩上的发丝。“她对你似乎不是很友善,嗯?”
原来他也注意到了?她感觉心头泛过一丝甜蜜的暖流。
“或许她不喜欢我和董事长太亲近吧。”她用鼻尖擦擦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含糊。“说说你和她的事。”
“什么?”
“你和胡兰欣。”她扬起睫毛,瞅着他看。“你真的和她交往过?”
“是的。”他沉寂了半晌,并未否认。“我认识兰欣的时候,她已经和大哥论及婚嫁。或许是报复的心态作祟,也或许是想和大哥一别苗头,我开始私下和兰欣有了来往。
“后来我发现这是不对的,决定终止这段关系,但兰欣根本不听。有天晚上她到房间来找我谈判,我根本无法和她讲理;正在争执和拉扯之间,我的父亲就站在门口,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安以姮没有说话。她可以想像那个画面。“你爱她吗?”
“爱?”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涩然。“从来没有人教会我这个字眼。我的父亲爱我,但他的爱有太多顾虑和负担;我的亲生母亲或许也爱我,我却根本没有机会感受。不……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她静静的偎着他,给他无言的安慰,知道要他承认这些话有多不容易。在那一瞬间,她蓦然能感受他内心的纷乱,明白这些年来,他一直用冷漠的面具武装自己,以为只要够强硬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瞧,你应该怕我的。”他抬起一手轻划她的脸颊,低哑地说道:“离我远一点,小妞。离开这儿,回到你原本单纯的世界去,只要你在晨曦园,靠近我就不安全。”
“我已经在这儿了,不是吗?”她抬起眼来凝视着他,轻轻地说:“你不要我卷进你的世界,但是我已经卷进来了。我要陪着你,不管你怎么说,你休想把我赶走。”
他的眼色变深了,所有强自压抑的情感仿佛在一刹那间全爆了开来。天知道,他试过要离她远一点,然而那对清亮的眸子却有如最温柔的火炬,燃进了他的心底、看透了他灵魂最深处的地方,令他所有的伪装全然节解。
他轻吟一声,低下头去攫获住她的唇。他先是轻柔的吻她,而后挑逗的加深,两人都感觉热力由身体升起。她毫不抗拒他有些粗鲁的吻,感觉他的手穿过她颈后的发瀑支撑住她,双唇急切的探索她甜蜜诱人的芳津。
他身上的热气透过衣物烧灼着她,令她浑身轻颤。他不像她幻想中的白马王子,他的性格复杂,内心深沉且危险,和她所遇过的人都不同;他尝试过要逼走她,然而这却反而令她更加靠近。她想更贴近他,渴望分担他内心的苦痛和哀伤,陪他度过这一切。只要他需要她,她会在他身边。
当他终于离开她的唇时,他的手臂仍然紧箍住她,胸膛仍因狂野而温柔的感情而沉重起伏,但他奋力地克制自己,小心不让自己伤到她。他不想吓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