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她轻轻地在他耳畔低语、啜泣。“我爱你……真的好爱你。”
正因为爱,才会惧怕有朝一日失去它,会引来的更无法承受的痛苦。
翌日清晨,她目送他带着深沉的无奈离开台中。
***
“唔……”沉睡中的晓妃痛苦地申吟一声,却未能将纠缠十多年的恶梦驱逐。“不……”她无力地挣扎,再次跌回那教她畏惧的影像里。
“阿姨好。”十多岁的她怯生生地向卓玲的生母问好。
阿莲满脸不耐地瞟晓妃一眼,哼了一声。
“阿莲,你这样对孩子不好吧……”任爸走到阿莲的身旁低声地说:“孩子毕竟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懂?”阿莲鄙夷地怒视他:“她的娘在差不多她这个年纪就懂得勾引有妇之夫了,她不懂个屁!那个舞女有本事和你生小孩,就要有本事把孩子养大!你要是带这个贱种回来,我就离开这个家!”
“你在胡扯些什么?阿巧她……她另结新欢了,孩子没人照顾挺可怜……你就看在她孤苦无依的份上,让她住进来吧!”任爸为难地说。
“她住进来,我就走!”阿莲不肖地瞪她一眼。
“阿姨,您不要走,我……我自己到别的地方去住就是了……”晓妃已然泪流满面。
“贱种!少装得这么可怜的样子,这里是我的家,你本来就不该踏进这个门一步!”
“阿莲!”任爸出手就是一拳。
“哎哟!打人啦!”阿莲揉揉自己的手臂,哭喊起来:“算你狠!我们夫妻一场,你不但有本事在外面养女人,连跟她生的野孩子你也当心肝宝贝!”
“你……”任爸又挥起老拳:“你闭嘴!你敢再说她我就揍你……”
阿莲撇下手中的一叠纸,两手向腰一插,直向他逼近:“你打呀!你打呀!你再狠一点啊!你有种现在就去找律师和我离婚!”她指着她刚丢在地上的那叠纸:“户口名簿就在这里啦!看到了没?我告诉你!你敢把这个贱种的名字放进来,老娘就跟你没完没了!”
任爸看可怜的晓妃哭得惨兮兮的,不禁忿忿地扑到阿莲身上。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拳打脚踢起来。
阿莲的身材颇为高大壮硕,任爸和她打起来,虽然不至於输给她,却也占不了什么上风,更何况阿莲像发了狂似的,将多年来的积怨全数发泄出来。
“呜……呜……”晓妃已经不知道自己做过同样的梦多少次,每次都把自己哭醒过来。
“我不是贱种……我不是……”她喃喃自语,泣不成声。
在白天,她是娇艳可人的晓妃,聪敏精灵。数不清的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求她看他们一眼;在夜里,她却永远害怕恶梦的纠缠,不论她让自己多忙,不论她多努力去遗忘,阿莲曾经说过的每句话总是能在梦里,字句不漏地如汹涌的波涛袭卷而来,而初次听到那些话时的痛苦和震撼,更是无情地蹂躏、撕扯着她的心。
她伸出手颤抖地扭开灯。每次梦醒时,她就无端地怕起黑暗。
不一会。“晓妃?你还醒着吗?”卓玲敲着她的门。
有人来?太好了!晓妃立刻想冲去开门,但她同时踩下煞车——她不要卓玲看到自己这样。“姊……有事吗?”
她很久很久没有叫卓玲一声姊了。自从和家乐谈开之后,她的心才开始变得柔和,将以往用以自我防御的坚锐和恶毒外壳缓缓地褪了下来。
在门外的卓玲为她难得叫自己一声姊,激动地难以平复错综复杂的心绪。她清清喉咙,调整一下音调:“小……小咪,我睡不着,可以和你聊聊吗?”
晓妃擦擦泪,旋开了门。
“你在哭?”卓玲等到和她坐上床才看到她红肿的双眼。
“没什么,做了个恶梦而已……”晓妃别开脸。
卓玲怔怔地望着她,尘封了十年的回忆泉涌而出。妈妈走没几天,阿巧就带着晓妃到任家。晓妃起初不知为什么就是闷闷不乐,而卓玲才被母亲抛弃,也非常的郁卒。阿巧本来就不打算留在任家,没几天就落跑了。
这两个国中女孩几天下来互不交谈,也显少同桌吃饭,任爸不知道怎么搞她们俩,只好叫她们互相接纳对方,学着和平相处,自己则成天和他新的老相好——电视机为伴。
两个女孩这样彼此敌视了快一个月,终於有天晓妃买炸鸡排时,买了份烧仙草给卓玲,那道高墙才不攻自破,将她们系成感情亲密的姊妹。
那阵子她们好到几乎每晚都一起聊到深夜、一起睡觉,白天一起上学。晓妃可以和她天南地北的聊,但一些事情她则绝口不提,包括她为什么有时候会从梦中哭醒。
由於那时学期快结束,任爸没有将晓妃转到卓玲的学校里来,所以她们一出门就各走各的,只能约定继续催任爸将转学手续办好,让她们以后一同上学。
可惜好景不常,姊妹连心的情况在晓妃转入卓玲的学校后就变了质,前后不出一个月,卓玲至今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十年的形同陌路,在今晚终於又重拾往日的温馨和相依的感动。卓玲欲开口,泪却先流了下来。
她握住晓妃的手,哽咽不已。
“你干嘛……”晓妃想面不改色地问她哭的原因,自己却也管不住泪水,连话也问不完。
两个女人就这样痛哭成一团,长久以来的冷漠终於逐渐化解。
“你为什么睡不着?”晓妃擦乾了泪,首先问她。
“那你为什么哭?”卓玲反问。
“是我先问你的耶!”晓妃将手中的枕头扔向她。
“哦——又偷袭!真是什么改不了吃屎。”卓玲也回赠她一条被子。
“是狗比较脏还是屎比较脏?我宁愿说:真是狗改不了吃什么的。”晓妃从身上拉下被子,改抓桌上的书扔她。
“狗吃什么?狗吃骨头啊……哇靠,连书都来了!”卓玲赶紧逃命。
“女人家嘴巴就老是那不乾不净,也只有家乐那个大白痴才会看上你!”晓妃摇摇头笑她。
“家乐是懂得欣赏——”卓玲厚着脸皮纠正她。
“快回答我的问题啦!死三八。”晓妃不耐烦地催她。
“你才死三八咧!我真的是想问你为什么哭啊!”
晓妃满脸讶异:“你听到我哭了?”
“没——我只是想起来你以前常常会做恶梦把自己哭醒……”她将衣服拍平:“想到以前好多好多事,就睡不觉了。在客厅无聊得走来走去,正好看到你的灯亮了,猜你是没睡,才过来敲门。”
晓妃低着头,不肯说话。
“你到底梦到什么?每次问你你都不说。”卓玲很不开心地抱怨她。
“梦到你的妈妈啦。”晓妃声若蚋蚊。
“我妈妈?你见过她?她不是在你来之前就离开了?”
晓妃摇摇头,和着泪,困难地在哽咽中诉说出那段使她柔肠寸断的回忆。
“有这种事!你为什么从来不说?”卓玲含着泪问她。
“为什么要说?我巴不得忘了那段过去,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以为你把我当姊姊看!”
“我们不过当了二十七天的姊妹!我哪里有足够的时间告诉你我心里所有的事?”晓妃抬起头瞟她一眼。
“二十七……”啥?她连多少天都记得一清二楚?“还不是你后来又变卦,我可从来没有不要你这个妹妹!”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杨国真我的真实身份?”
“杨国……真?”这又是谁啊?卓玲十分无助地抓抓自己的脑袋。
“杨——国——真!那个最喜欢多管闲事的班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