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啊——”
“这、这家伙发什么疯啊?”
“别管了,先杀了他再说!”
盗贼们冲向前去,想要一口气解决掉男人。
当手中的匕首一接近男人时,男人火红的双眸突然发出一道刺目的强光。
接着,盗贼们的身体,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巨手,以毫不留情的方式狠狠地撕裂开来!
凄厉的惨叫声贯穿早娘的耳膜,早娘呆住了,难以相信眼前的光景究竟是现实,抑或梦里的地狱?惊恐爬上早娘的脸,死亡之翼仿佛就震动在耳边,早娘只能蜷曲地抱着身子,既无法移动双脚,也无法保护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早娘突然听见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低沉徐缓,有着淡淡的无奈,以及一种复杂难辨的懊悔。
“还站得起来吗?”
早娘慢慢往上看,映入眼中的不再是巨大的可怕黑暗,反而化回了有双紫色眸采与俊雅容貌的男人脸庞。男人的眼中有霸气、有傲气,却没有妖魔特有的阴暗之气。而那双潭水般深沉的紫色瞳眸,则闪动着隐隐约约的关切。
惊惧还盘旋着,发生在男人身上的急骤转变,让早娘的知觉无法调适过来,早娘只能怔怔地含着惊恐的泪,无法开口地看着他。
“别害怕,我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或许你不相信,但……似乎有可怕的东西在我体内产生了变化。”男人慢慢地解释给早娘听,仿佛也在解释给自己听一般。他轻轻伸出来的大手不再伸向早娘,改以递上一条洁净的白帕与一袋白银。“荷袋中有墩河都的通都牌和白银,你拿着,进墩河都之后赶紧找地方安定下来。涌入凤翔都的游民愈来愈多,龙蛇杂处,你一个单身女子会有危险。”
早娘仍旧没有反应,男人眼神黯了下,但还是把白帕与荷袋塞到早娘手中,随后转身。
“等……等等!请等一等!”
回过头的男人看见两颊又爬满泪的早娘,疑惑攀上眉。
“请……请不要走!请你不要走!”
“你……”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你不怕我杀了你?也许我是妖魔化身成人——”
早娘摇着头。
那么煦暖的眼神,那么温柔的大手,即使是妖魔,也比人类对她来得温厚!
“你叫什么名字?”
“早娘,我叫早娘。”
“早娘吗?”男人望着她,迟疑的神情微露,最后隐去,接着,他伸出手,“愿意……跟我走吗,早娘?”
一种不知名的力量鼓励着她,看着那只伸过来的大手,早娘竟毫不犹豫地迎握上去。
难以言喻的安定中有种预感告诉她,今后可以托付、可以倚赖,也让她情愿跟随一世的,似乎就是眼前这个谜样的男人了。
“不怕的话,那就走吧!”
男人将早娘的小手握在掌中,将她一并带入了生命里,然后……
“早娘小姐,夜深了,请您早点歇息吧!”
“嗯!”
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思绪被打断的早娘轻轻应了声,却怎么也难以入睡。
她坐在素雅的窗台前,水翳般的明眸凝注着窗外的银月,记忆的潮水在今晚突然汹涌而上,不断地拍打着心房。
被那名有双紫色眼眸的男人带走,已经是半年之前的事了。
当男人将她带回宅邸安置下来后,早娘才知道男人竟是有着尊贵身份的人,在微王朝中担任公职,前行到凤翔都,是为了公务察访才会凑巧与她相遇。
返宅之后,男人的身体似乎恢复了正常,也不再看到暗黑的杀气缭绕在身边,眉宇间也逐渐变得干净清爽,如初见到那时一样。
早娘的心安定了下来,并同时感受到男人好似也为此松了口气。
男人让早娘自己决定去留,早娘选择留下,成为男人宅邸里的女侍,用心侍奉他,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那段时间,早娘觉得好幸福,从出生至今,从未有过那么平稳安定的生活。白天跟着仆婢一起清理男人的宅院,夜里则为忙于公务的男人端上一杯热茶,即使工作很辛劳,却远比在舅父家时来的安稳。
而男人的气息也都一直保持在相当稳定的状态,早娘甚至以为那天所见,只是自己惊惧之下所产生的幻觉。
温柔的大人、尊贵的大人……男人的身影深深地在早娘心中烙下一个美好的形象。
然而,早娘却一再地自欺欺人。
时而莫名的干呕与突然其来的昏厥,一再透露了男人身上的某些异常变化,早娘并非没有注意到,在意着男人一举一动的早娘,隐隐约约也察觉到男人身体上的不适,可偏偏早娘信了他,信了男人对自己温柔地摇着头说“别在意”的话。
也或许,在下意识中,早娘亦不愿相信那么温柔的大人,竟会一点一点地与那一日所见到的阴晦腥光重叠在一起,她情愿相信那只是因为公务繁重引起的疲劳与倦累……
可是,渐渐的,男人的眼神变得狂暴起来。
腥腻的血气与凶厉的兽光总在满月之夜充斥整个身躯。
而后,一切崩毁了。
就在平静了数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早娘突然头痛欲裂,难以成眠。
起身来到花亭,早娘竟看见了一个可怕的光景——漆黑的花亭角落,是男人熟悉的伟岸身影,但此时他的唇边沾满血,双手亦是一片血色斑斑。
黑暗中,男人的一双紫眸透着诡谲的幽光,而身边则是一对惨遭撕裂的文鸟尸骸。
那一夜,难忍的呕吐感激烈地翻捣着早娘的胃,她干呕了一夜,连胃水都呕了出来。隔日清晨,他出现在门外,不推开门,也不见她的脸,只在房外低低地说了声“抱歉”。
是为了什么抱歉?又为谁抱歉?早娘不知道。但悲哀的眼泪却往她的两颊滑落了。
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才会让他又像救了她的那日一样,发生了这般可怕的变化,早娘不明白,也没有人能告诉她。
直到再一次,当男人在早娘面前出现那发狂般的变化时,早娘终于明白,一切早就在初识的那时,变得再也无法一样了。
就在那夜过后不久,男人终于露出难得一见的笑颜,如昔温文地带着早娘前往王都参加一年仅只一次的赏灯节。
王都街道的繁华与富丽,夜晚华灯初上的朦胧美景,让初见微国王都的早娘欣喜万分。早娘喜孜孜地牵着男人的手,感觉男人掌心不断传出的温热包裹着自己的手心、手背。那炽热的温度是只有人才会有的,缱绻了许多的关爱与怜惜。
早娘和男人,这里、那里,商家、店铺,一间一间地游览。她忍不住三、两次偷偷紧握了下男人的手,仿佛为了确认这只大手的的确确存在,没有虚空,不是幻影。而男人也像是感受到早娘的不安、羞怯与欣喜,只是淡淡地露出笑容,任她一紧、一松,一松、一紧地握着自己。
而后男人牵着她,走向一家挂满柔软绫罗的布铺。
质地细软滑顺的绫罗、丝绸像梦一般摊展在早娘面前。男人挑了一疋红似火焰般的绫罗,温柔地放在她身上比了又比。
“这块好吗?”
纹彩鲜丽、织工细腻的绫罗上,绣了一只羽翼斑斓的凤凰,凤凰昂首的姿态看来既高贵又优雅。
“凤凰是吉祥的瑞兽,可以保护你远离灾祸。红色是喜庆的颜色,新年到时,你好做件带喜的新衣裳。你喜欢这疋布吗?”
男人声音里的关切询问引来了商家主人的调侃,他被戏弄是疼爱妻子的丈夫,早娘尴尬地直摇手。尽避只是一场误会,却让早娘的心欢喜得像是吃了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