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影执掌国中令法的施行,你身为重臣,先是以身试法,接下来倒是要我裁撤克尽职守的由影?醴骁,你掌管醴军,可有行过这样的法、这样的律?由影行事手法固然激烈,但从不违背现行法令。收留介王第二十七王女,这事是你亲口承认,亲自到我面前说明。由影可曾诬陷过你?事后可曾刁难过你?醴骁,回去好好冷静冷静自己的头脑。介国国政未定,我不允许有任何人为了任何事引起内部的纷争。”
“在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前,醴军就暂且交由上官掌理。”这是不可避免的决定。
“这么说,是要削去我的将职了?”醴骁冷冷一笑。“哼!原来阁下所谓的正义,也不过如此而已,容许肮脏的手段舞弄于庭,阁下的气量不免太狭窄。”
“醴骁,快住口!”上官惩我惊声打断好友不敬的言辞。
“这个头衔你就收回去吧!”闪耀着火一般绚烂光芒的军徽,被狠狠地丢掷到幸峨侯面前。
“醴骁!”
愤怒之火夹藏在飞扬的军氅之中,醴骁推门离去。
在醴骁与上官惩我前后离去之后,幸峨侯颁下了军将异动的命令。
几个时辰后,左恶醴骁被削除将职的消息,马上传遍了整个介国的都师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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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避军部的军职调动动作相当低调,军部捎来单函的信使也相当隐蔽,然而雪地上满的马蹄泥印,却仍怵目惊心地告知着齐都醴军所发生的巨变。在醴骁返都不久后,被削除将职与都军人事调动的消息,很快地传遍了整座齐都与醴骁的宅邸。
天才刚刚泛白,留衣却早已清醒。
她静静躺在床上,耳里回荡的是房门外仆役惊慌的耳语声与急促离开的脚步声。
她想着想着,想着过去的片片段段,也想着迁至齐都后所发生的一切,然后时间衔接到为了自己而被削去将职的昨日,一张张醴骁充满嘲讽色彩的俊秀脸庞突然出现在眼前。
还是如昔那般冷漠的表情,眼角眉梢没有半丝感情渗透,可是慢慢的那些脸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坐在黑暗中,握着酒杯低头品尝孤独的寂寞男人。男人的背影隔绝了所有的温暖与关爱,只以一种不得不存在的无奈,挣扎地融入黑暗里——
有太多太多理由可以让自己恨他,却也有太多太多的理由,自己恨不了他,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伤害她以后,才又自以为是的做着弥补般的动作?
留衣抱着脸,记忆在现实的拉扯下,浮扁掠影般的出现、消失,又出现、又消失……
“小姐,您还在睡吗?”房门被人轻轻打开了。
她抬起头,看见如敏探进头来的小脸。
“很多人都走了,很多人说将军触犯军法,失势了,小姐,我们会被赶走吗?”如敏端着装了热水的水盆进来,小脸带着困惑与不安。
“如敏喜欢这里吗?”
“喜欢。因为在这里可以让娘过好日子,将军很好,小姐对如敏也好。小姐,将军犯了军法,会受罚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们可以想办法让将军不要受罚,将军现在人在哪?”
“在书房里。”
“盥洗之后,我们再想想办法。说不定,今天就可以想出好方法了。”留衣微笑着模模如敏的发。
走向书房时,留衣才感觉到屋子变得很空洞。
饼去庭园里来来去去的仆役好似全都消失了,细碎的耳语不见了、低声的窃语停止了,站在书房之外,整座宅子安静得仿佛连柴火燃烧的声音都变得清晰。
书房内燃烧的火光带来馨暖的温度与气氛,却丝毫无助于留衣心底激动的情绪。难以说明的情感如融雪般瓦解了她冰封的心,一直以来,她始终不曾怀疑的对于醴骁的浓重恨意,此刻仿佛出现了缺口。
是有办法让他不受罚的,方法就是——交出她!
只要把她交给地官,他触的法就没了,也就可以复职了。她不信他不知道、没想到这方法,他的心里究竟是盘算着怎样的天地?
汹涌的潮绪如激流,强烈地敲击着留衣的心,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那扇阻隔两人的房门,轻巧移步的动作仍然引来醴骁的往意。
“大驾光临,请问是有什么事吗?”醴骁抬起头,一眼见到她的小手紧缠衣衫,倔强的脸庞面带挣扎。“我记得你从来不是这么沉默的女性,这世上还有那种让你不能直言开口的事情吗?”
“你被削去将职了?”留衣看着他。
他略嫌冷淡地浮起一抹笑,如旧带着嘲讽的声音浮起了一点温度,金眸淡淡地流露一抹兴味表情。“你特地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如何?是要向我道谢吗?”
“我、我为什么要道谢?那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不是道谢?那是来指责我的多管闲事了?”他点点头,像是明了了,却没有半点怒色。“只是很抱歉,我并没有太多时间去听这种控诉,若让你死在宅子里,只会因此增加莞庆的烦恼罢了,我不希望莞庆受到无谓麻烦的困扰,更不希望因此顺了司寇由影的意,如此而已。”
留衣别过脸,有些痛苦地垂下眼。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他们总要以这种针锋相对的态度作为谈话的开始?
以往从不是这么不坦率的她,却在面对他时突然变得固执而尖锐,仿佛没有激烈的争执就不像是两人相对时该会产生的情况一样。
但……不是这样的啊!她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要对他说出这么严厉的话来!
尽避他曾经加害于她,却也随后三番两次救了她,虽然她可以用“那是他在偿还自己罪孽行为的表现”这样的说法来解释这一切,但更真实一点的现实,她明白他大可将她交给地官,无情地把她送上死刑台。
但他没有!不仅没有,并且还因此遭到削职贬官的惩处。
她是永远不会原谅他在自己身上所烙下的恶印,但却也同时明白终她一生,她再也无法忘记他在自己生命中所造成的风暴。那风暴不只改变了她的一生,也让她清楚地看见了真正的“人性”。
如果她能有所成长,一切全是拜他所赐。
他以最残酷的方式,教导她认识了最真实的人性与世界。
“一定……一定就非得以这种方式做结束吗?面对面时,就非得争执不可吗?难道不能平平静静地听我说完话吗?”
“哦,原来你还有话要说?真是抱歉,竟这么失礼地打断了你的话,那现在请继续说吧!”
听着他的回话,留衣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哭,可泪水就这么不争气地滑了下来。“这辈子……难道就只因为我是介王的王女,我们一辈子都无法好好地相处,好好地说话吗?非得这样针锋相对才行吗?非得这样伤害我才行吗?我并不是自愿生在王族之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如果只是为了伤害我,就不要救我。人的心有爱也有恨,你要我恨你,还是要我爱你?如果要我恨你,就别在伤害我之后,伸出那种温柔的手!”
沉默骤降下来,醴骁并没有回话。
有些纠缠的情绪激荡在留衣的心中,她抬起头,一瞬间,一抹她从不曾见过,也从不曾想过的不知所措浮现在醴骁脸上。
“你——”他揉着眉,有些艰难的想启齿。
他的眼眸没有望向她,只是带着诧异的色彩看着桌面。
然后,她看见他挣扎的握起拳,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可就在他张口时,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