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下的肌肤似乎是轻震了一下,大手的主人却没有发觉。
直到烛火渐渐燃尽,沉睡的人仍然没有清醒,醴骁终于收起手,带着略显自嘲及遗憾的口吻淡淡地喃道:“似乎就连在梦里见面,也都是教人觉得难堪的场面吧!也好,既然从来不可能改变的事,今后也就别让它改变好了。你就这样继续恨我恨下去吧!被人记住的方式有很多种,恨,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停顿的时间并没有很久,接着,醴骁移动着身躯,如昔优雅的步伐移出房间。
就在房门扣上的那一瞬间,床上的身影似乎动了一下。等到“哒哒”的脚步已经确定远离了,床上的身影才突然坐了起来,月光下,是一只如象牙般的小手抚上了粉额。
留衣覆住自己的额头,一阵没来由的热烫感不停地灼烧着那片被抚摩过的肌肤。
——被人记住的方式有很多种,恨,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脑中回荡着的是那个可恨男人离去前的哺语,也许只有一瞬间而已,留衣却很清楚地感觉到来自那只大手底下的温柔。
摩抚着自己的人,真的是那一夜那个可怕的男人吗?
真……可恨!真的好可恨!
留衣咬紧牙,神情好挣扎。
犯错之人往往能够轻易地原谅自己,而他却明明白白地同时表现出“知错”与“毫不反省”的神情采。明明知道自己的行径有多卑劣,却一点也不知忏悔;明明知道这样的态度只更会引来她的杀意,他却我行我素,丝毫没有一点改变之意。
他根本就是要她恨他!
为了不要她死,他冷冷地用这种方式为她找到活下的理由吗?为什么?他明明这么瞧不起王族,明明这么瞧不起她——
被夺去一切以后的她,支撑着自己继续待在这座宅子里的最大动力,就是亲眼看见他死去,可是,如今这个曾经教她憎恨不已的冷漠男人却突然转变成一个有了温度之人,她再也无法对他抱着纯粹完全的恨,再也无法无动于衷地看见他死。
怎么做?她该怎么做?
懊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忘记那一夜惊恐的噩梦,忘记那一夜戕害她的可怕事实?
有时候恨,反而会让人更有活下去的理由。如果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话,不妨就带着恨意,好好恨着醴骁少爷活下去吧!
一瞬间,留衣的耳边突然响起了莞庆曾经说过的话。
止不住溃决的泪水滑落在留衣的脸庞上,没有人可以……这世上除了他,再也没有人可以为她解出这个难题。
第八章
内乱的风波并没有落幕。
在王女事件结束没多久,新一波关于左恶醴骁的流言又开始四处传
尽避司寇由影策动地官在首都栖澜进行地毯式的搜索,造谣者的身份仍然没有被调查出来!流言的阴影如水纹般渐渐扩大,猜疑与不安开始发酵在首都的各个角落中。
在进入春天时,流言正式发酵到最顶点,并在地官举行律法修订议会时引爆。
由司寇由影主持的律法议会,目的在于依据过去半年来各都郡实施的状况进行良性的修改,包括醴骁在内的各都郡都督都必须前往参加,然而,醴骁却在这场议会中缺席了。
正当议会进行到中途时,强烈的火药威力所导致的轰天巨响,突然穿越了整座询政厅。伴随巨响、激光而来的炎焰,火速地蔓延在询政厅的下水道中,被油脂取代的水流,在下水道里燃起一片绵密的焰墙。
直到火舌被秋官扑灭时,已是黄昏时刻。
闷烧了近四个时辰,大量的火药使都厅的东侧几乎全面倒塌,地下水道的严重损毁,让询政厅的重建成为必然的事实。在都厅之中的人员情况也相当惨烈,除了数十名殉难的侍卫官兵以外,参与会议讨论的数位都郡都督及都军将领也受到轻重不等的伤势。
币了彩的,除了上官,还有叶都都督起窈、翼都都督玺湾、梁嗣合都督及酉,以及醒都都督风遥。所幸幸峨侯在群官保护之下,只有一点轻微的擦挫伤。
在经过连夜的清理后,地官发现了几名谋乱者的尸体,而些尸体的身上都出现了醴军军官才会佩戴的军徽。夜色落尽时,传唤敕今的使者快马加鞭地往齐都疾行而去。这一天,介国询政厅里,弥漫着攻破王都以来从未有过的凝重气氛,群官全都驻守在已呈残破姿态的厅外,等待幸峨侯的指示。
晨曦东降时,齐都都督醴骁抵达王都栖澜。
巡政厅里,众官之间弥漫着相当不安稳的低语,素来温婉的幸峨侯此时偏着头,垂眼深思的模样显得相当凝重。
鳖谲的气氛中央杂着惶然不安,不友善的眼神里传达了更多锐利的猜疑。直到被传唤的醴骁进来,幸峨侯才收起游离出去的心思,支开了众官,只留下右善将军上官惩我。
“事情你应该都已经听说了。在这场议会中缺席的你,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吗?”
以沉默回应幸峨侯的问话,醴骁的表情中有着洞悉的漠然。
“能够轻易进出询政厅,并熟知地底水道图……我想,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吧?”幸峨侯拿出由谋乱者尸体上取下的军徽,停顿了一下。“虽然并不想这么说,但……我该相信你吗?醴骁?”
“不愿相信的话,不妨就换成怀疑吧!”冷薄的笑意穿透了他的眸子,醴骁并没有低头的意思。
在赶来栖澜之前,隐约的坏预感已经预告了某些事实,醴骁一点辩解的意愿也没有,走到这等地步,仿佛已是一种必然。
“是你身上的缰绳断了吗?所以我再也拉不住了?”
“月兑缰的是你自己,是你任由由影那家伙吹起猜疑的风,吹断了握在你手上的缰绳。断了吗?不!没有断。但能不能再被你所用,又是另一回事。”
“醴骁!”
“住口!上官,”幸峨侯冷声打断了上官惩我的轻斥。“能够说出不满、说出我的缺失,便让他说。我自信不是无器量之人,醒骁的谏言我会听不进耳?”
“大人!”从未有过的恐惧出现在上官惩我的脸上。“醴骁!别让无谓的愤怒蒙蔽了你向来为人称道的冷静,大人的为人如何,你应当再清楚不过了,醴骁,别上了恶人的当!”
“我再冷静不过了。”醴骁冷冷笑着。“战事结束后,武官应当退场、让文官上台。重臣掌握的军权也该是时候收回了。大人是怎么想的呢?关不住、用不得的猛兽,不如铲除了,免得伤了自己的手?”
“自始至终,我可说过你是关不住、用不得的猛兽?醴骁,你有武官的气格,却也骄傲、不知低头。由影的存在那么令你难受吗?由影的存在,伤害了你武将的自持与自尊吗?”幸峨侯凝视着爱将,一字一句,锐利见血。
“决定摊开来说了吗?”醴骁冷笑。“由影的存在是否必然?你以为呢?大人,”
“那么那名王女的存在对你而言也是相当的必然吗?告诉我,醴骁,那名名叫留衣的王女,对你而言,是如此必然的存在吗?”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女,能对新政造成如何的灾难?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吧!拐弯抹角并不是你的风格,大人。”
“醴骁,是偏见左右你的判断能力,还是爱情造临了你和那名王女?”幸峨侯垂眼一笑,此际笑容的冷酷却与醴骁有着出奇的相似。“破城之前,我已经说过,王族一律处死的处置是因为不想百姓难得的安定,又要毁在这些无谓的王族正义之下。只要介国新王未出一日,王女、王子的存在,就可能成为贪婪皇权者打着中兴旗帜,掀起征战的玩偶。她的存在能不能动摇新政?破城以来,暴乱持续不断,你认为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