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骁吸收了幸峨侯的表情,停顿了半晌,终于开口。“我强夺了她的贞操,对于养尊处优、自视极高的王族女性来说,这和处死她已经没有什么两样。”
“我明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会下令由影停止追究这件事,但希望你也能自持己身,不要坏了自己的原则。”
冷笑微微滑过醴骁的眼,他轻轻牵动了下唇,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仍旧压抑下来,退了出去。
醴骁退去后,幸峨侯的办公房内突然又恢复了惯有的宁静,倾靠在桌沿边的幸峨侯垂着眼深思,良久,他才抬起头。“出来吧!你不是已经等很久了吗?”
并不算高亮的声音中带有一丝觉察的味道,沿着那双深静眼眸而去的是一名持剑女的身影。
女子有着相当高瘦的身材,五官虽是生得眉清目秀,但略显苍白的脸庞却像吹过一阵寒风的雪原一样冰冷。
“还是要杀我吗?”背对着女子的幸峨侯神色悠然地收理奏本、公文,言行举止之间像是早巳熟知女子的存在。
身后的女子轻蠕了一下唇,并没说话。
“膳桌上有热茶和糕点,夜这么深了,你应该还没用膳吧?”
女子仍然不说话,只冷冷地注视着他,像是想从他的身上审视出什么来。
幸峨侯回过身,察觉到她的眸光,却仍然从容不迫,并且仪态优雅地走向了放置着热茶和糕点的膳桌,端起茶,他轻喝了一口,突然,无由来的一阵剧咳,咳得他的脸色一片惨白,唇末也溢出了鲜血。
女子的表情为之一惊。
“瞧!我说过了,我活不久。”抹去血迹,幸峨侯笑了起来。
“什么病?”
“前聂王不名誉之子的‘天罪之病’。”
女子的眼瞳更睁大了。
“虽是玩笑话,但我倒真是败王聂王与佐辅之子。”幸峨侯轻笑了两声,似乎对自己说出的话一点都不以为意,他挽起袖子,露出过度白皙、瘦弱的手臂,略带自嘲的表情一瞬间看起来竟像极了那个总是带着冷冷笑意的醴骁。
“这病似乎已经蔓延到全身了,再过不久,就是我死期将届之日。你不分昼夜地盯着我,未免太过辛苦,这样吧!等我将死那天,我再遣人通知你,要死,也死在你的剑下,你说这样可好?”
“为什么要杀尽介王的遗族?”女子盯着他,眼神似乎有些软化。
“我并不是有着什么高贵之志,只是不想百姓好不容易的安定,又要毁在那些无知的王族正义之下。人生而必死.更何况是这种虚浮的名利权势呢?看不开的,不如让他们早些看开。”幸峨侯淡然地垂下眼,接着视线温柔和缓地扫向女子。“那么你呢?你为什么执意想要杀我?是因为我杀了你的父亲介王吗?”
“那个人早就该死!”
“既然不是亲情,那么想要杀我的原因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把命还给那个人!”
“削骨还亲?嗤——这么恨他,却又要为他杀人,你的心情也不好过吧?”
她默默无语。
“如果我不是将死之人,我定会强夺你,要你做我的妻。”
突如其来的话剥去了女子脸上素来只存在的冰冷寒风,一闪即逝的殷红划过了那张清秀的脸庞。“我会杀了你。”
冰冷的声音跳动着不安定的节奏,幸峨侯却像享受似的闭起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和你那名叫留衣的妹妹一样,都有着独特的性情与眸采。到底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就连欣赏女性的眼光也是这般可怕的相似。只是,能不能因此得到幸福呢?是会继续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下?还是能够走出一片不同的景色?”
沉默中,女子并没有出声回应,手中冷光闪耀的利剑拉出细细长长的影子。
剑影切割在两人之间,像是划出了一道永远无法越过的沟河。
第七章
“怎么样?”一踏出询政厅,迎面而来便是上官惩我的询问。
醴骁嘲弄地纹起笑,神色显得有些冷漠。“自然是屈膝了,这不是你希望我做的事吗?”
上官惩我沉默了一下。“那幸峨侯是怎么说的?”
“素来宽大的幸峨侯会怎么说?”
他语尾间带有嘲讽,但上官惩我决定不予理会,现在最要紧的是没亭。
由影的想法昭然若揭,虽然醴骁饱具个人色彩与潜在危险性,却没有理由因为还没发生的事,就把罪名加诸到醴骁的身上。对于一位领兵治壤的重臣来说,这样的情己心无疑是种不可原谅的污辱。
“那么就是没事了?啊!真是太好了。”上官惩我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在月色的映照下,重叠在他脸上的阴影也显得不再郁塞。“我虽然自认胆量够大,但也禁不起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吓啊!拜托你下回千万别再干这种事了。”
左恶将军醴骁并没有回话,倒是脚步愈走愈快地离开官厅的大道,仿佛自己身处的地方是多么让人难以忍受一样。
上官惩我疾迫上去,出了官厅,两人走了好一阵子之后,醴骁突然在市街上的酒楼前停了下来。
一旁的上官惩我也没多问,跟着进了酒楼,两人要了间素雅的包厢,各自闷不吭声地喝起酒来。
酒过数巡,整个包厢已满淡淡酒香之后,上官惩我终于开口。“事情是解决了,那那个凶王的王女呢?幸峨侯没说什么吗?你也还没打算把她交给地官?”
醴骁并没有说话,映着酒波的眼眸静静的像是沉息了光彩,良久,当杯里的酒被一饮而尽后,那对眸子才突然闪动起来。“确实是有些不一样。”
“咦?”上官惩我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糊涂了。
“那名介王的王女,在她心高气傲的底下,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样的东西。”
微皱着眉头的上官惩我望了挚友一眼,黑眸之中带有一点不解的影采。
“眼神!在那对眸子里,似乎有些奇妙的鲜动。嗤!那种倔强激烈的性子也算特别,很少王族之人像她那样,如果早几年出了这介宫,说不定会培养出一个了不起的女春官。”
“从来你挑中的女人都不是太平凡的女性。”
“只是这回却不平凡得过头了,是不?你想说的是这个吧?上官。”醴骁带着些许嘲弄之色轻笑起来。
上官惩我却回以一个认真的表情。“确实是如此。如果她不是王族,我会很乐见你们两人在一起。”
“在一起?哼!哪有什么在不在一起的?充其量不过就是加害者与被害者之间的关系罢了。”
“醴骁,我从来无意干涉你的私事,不过既然你这么说,又为什么不肯把她交给地官处治?你还是打算将她留在府中吗?”
“你说呢?”
“你强夺了她,她不恨你?”迟疑了一下,上官惩我还是开口问道。
留着这样的一个女人在自己宅子里,他实在不明白醴骁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而在经过由影的这件事以后,他更不明白了。
“怎么会不恨,她恨我大概恨得可以凌迟我几千遍吧!”
“那你还留她在府里!”
“这个嘛……”醴骁的表情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人生里总要有些强烈一点的东西,才能引起人愿意活下去的意志,如果没有爱,恨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醴骁,这种话我不想说那么多遍,但你没有必要把自己的人生变得那么极端,既然已经出生了,为什么不快乐一点地活下去呢?如果幸峨侯并没有追究那个女子的意思,而你又对那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