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根本不想接受我的爱,是吗?”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轻问。
“你也不需要我的爱,因为爱你的人已经很多了,不是吗?”这回换她苦笑,一滴眼泪悄然滑下她的脸颊。
“惜钰……”
“这是最后一次了,对吗?”她不再愤怒、不再怨恨、不再凌厉与倨傲,相反的,她认真而平和、温柔而苍凉。“答应我这是你最后一次来找我,好吗?”
“我不……”
“你一定要,因为唯有如此,我才能逃出你的噩梦,所以求你,永远永远都不要再来找我,好吗?”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绝?”
“因为我累了,四年的等待让我觉得人生毫无意义,再遇到你,让我更看清楚自己的愚蠢与可笑,”她轻轻地答。“我天真地以为你一定会来找我,结果你并没有,不但另外交了女朋友,工作一帆风顺,还在台北有车有房子,这样子的你,已经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你。”
“不,不是这样的,我还是那个我,只是……”
“只是人事已非。”泪,像两条涓涓溪流,顺着她的苍白面颊不停坠落。
她流泪了,就在相隔一个桌子的前方。他想过去抱抱她,想擦去她脸上的泪。但她表现出的绝然,与四年前的那天一样,有着骇人心魂的坚决。
他有着一刹那的无言。
“既然四年后你仍然决意如此,我无话可说,我只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
不求她了,他万念俱灰地闭上眼,亦不想目送她走出他的世界。
就这么结束了吧。
原来兜了一圈回来,他们终究无缘。
这回,他,认了命。
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是凌晨四点多的时候。
拂去脸上残余的泪水,黑暗中睁开的眼眸,带着空茫的悲哀与伤痛。
捂着胸口,堂惜钰翻身将脸埋进枕内,入睡后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度汹涌而出,让一夜未干的枕被持续湿透。
是她错了吗?不该记怀过去他留下的痛。
她恨自己的铁石心肠,那些假装出来的坚强与无情全不是真的。
是的,她爱他,四年来没有间断地爱他。
正因为历经了漫长的等待,所以在得知他来到台北后,她又惊又喜,更在发现他有了女朋友后,心碎绝望。
不过一天的时间,她已经后悔懊脑得要死掉。
她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狠得下心这么对他,她真的好恨好恨自己。
堂惜钰,如果你真的爱他,为什么不给他机会?
倘若他真的离了婚,也和他女朋友分了手,你为什么还要拒绝他?
你明明就爱他不是吗?四年后的你,难道还要跟四年前一样,任性地甩头走人,打定主意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不!我不要!”抓着被沿,她忍不住坐直身子,痛彻心扉地对自己低吼:“我不要不要!我不要再一个人……”
她知道事情已经成定局,不管她怎么懊恼都没用。
他曾经对她说:“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而今,她真的后悔了。
第八章
就像那年夏天一样,她独自拎着行李,再次来到这个渔村。
碱碱的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走着,一步比一步艰困。
目的地不是外婆家,她经过了那家百年面店,过没多久,便看到颓圯的矮厝横亘在前,人去楼空。
“怎么会……”她以为杜颂乔的爷爷还住在这里,没料到只剩间空屋。
没有迟疑,她走去隔壁栋按下门铃,一个年近半百的中年男人出来应门。
“呃,你找谁啊?”
“我想请问一下,住那间房子的老爷爷搬到哪去了?”她指指矮厝。
“老爷爷?”他有些吃惊,也有些纳闷。“你是说老杜吗?”
听到“杜”这个姓,她点头如捣蒜。“是,就是他。”
“这……老杜都已经走四年了……”
她脑子轰然作响。“走了四年?”
“是啊,”他感伤地叹气。“走得挺突然的,我们这些邻居街坊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请问他是怎么走的?”她激动地再问。
“唉,说起来这都是命啦!他儿子媳妇都出车祸去世,没想到他也被一辆不长眼的摩托车给撞到,虽然只是小小擦撞,不过老人家哪经得起摔,没多久就走了。”
堂惜钰的身子摇晃了下,明朗的天空好似劈下一道闪电。
“小姐,你没事吧?”
“那么,我想再请问您一件事……”
“什么事?”
“你……你应该也认得杜爷爷的孙子吧?”
“噢,你说阿乔吗?我当然认得。”
“那么,请问你认不认识他的老婆……”
“老婆?”他怔忡了下。“阿乔结婚了吗?应该没有吧!”
“有的,他还有了小孩。”
“不可能!不可能!他每年清明都还有回来给他家里人扫墓,如果他结婚生子,没理由不告诉我们这些长辈。”
“是真的,他老婆叫做什么晓伶的……”
“晓伶?”听到这个名字,中年男人的眼睛瞪得比什么都还大。“你这是听谁胡诌的啊!谤本没这回事啦!”
“可是……”
“晓伶是我女儿,她嫁给谁我会不知道吗?虽然我也很喜欢阿乔这孩子,不过晓伶爱的偏偏是那个男人,还怀了他的孩子!”想到这些他就一肚子气。
“什……什么?”她二度受到打击,终于明白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
老徐愈想愈不对。“小姐,你到底是谁啊?”
“对、对不起,我先走了。”她没有勇气再问下去,于是乎转身想走。
“喂,小姐!小姐!”老徐连忙喊住她。
堂惜钰心慌意乱地停步,面有难色地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小姐,你该不会是姓堂吧?”老徐小心翼翼地提出疑问。“就是世怀的外孙女……堂什么钰的。”
“啊?”她睁眼。“你……你怎么知道?”
“天哪!天哪!真的是你啊,我从阿乔口中听过好几次你的名字,没想到、没想到竟然这时候遇到你。”
“阿乔他……提过我?”
“是啊!他当然提过,可是这么久了,我也搞不清楚你们是怎么回事?”模着头,老徐不好意思地答。
“没关系,我……我会自己去问他,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声音不稳地感激道。眼泪,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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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你……”老徐想再多问点什么,却看她快步转身走人,好像在哭的样子。
怎么搞的,他说错话了吗?
回到台北后,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找到他,跟他说抱歉。
然而,拿起话筒,她才惊觉自己原来根本没有他的联络电话。
冲出家门,她像只无头苍蝇徘徊在那家饺子馆附近,努力地想记起他住所巷道的特征,但一个小时过去,她仍然找不到他住的公寓。
或者更正确的说法是,她已经不记得他住所的外观了。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才好?她想在第一时间内找到他,但是,他到底住在哪?
人海茫茫的,她又该向谁问去?
站在饺子店前,她难过沮丧地垂下头来,已是无所适从。
就在她几欲放弃之际,她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酒红色高跟鞋,而且就停在她面前。
她疑惑地抬头,看到一张盛气凌人的艳丽脸庞。
“你站在这里,该不会是在等阿乔吧?”李幼冰一眼就认出她来。
“你……”
“怎么,不记得我是谁了吗?但我可记得非常清楚,你是阿乔的初恋情人。”她话里带刺地冷笑着。
堂惜钰当然没有忘记这张脸孔,但她错愕的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认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