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放入温暖的衣袋,少年仰望着铺展着一层菲薄云片的天空,微卷的发丝滑落耳畔,一并晃动的是积蓄在少年眼中若有似无的独特哀愁。
“我希望弥花可以学到更多与人沟通的方法。但是如果取得那些更多的东西,需要你牺牲原本拥有非常罕见的品质,我就不知道怎样选取才是正确的了。”
带着一点自嘲的味道,少年落寞地回头,却是温柔地注视着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女,“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并没有任何超常之处。虽然想要照顾弥花,却好像已经做了相反的事。”
“没有这样的事。”少女激烈地反驳,“能够在生日那天认识景棋,是我至今人生里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弥花真心地如此认为。比起爸爸送给她的法国香水,妈妈送给她的贵重珠宝、爷爷送她的稀有兰草……景棋才是她最最想要珍惜的礼物。是天使赐给她的……绝望中的温柔。
“所以,如果是为了景棋,就算让我现在回去向叶久司那种人道歉也可以。”弥花认真地如此说道。
“别傻了。”景棋笑着拉起她冰凉的手指,“你确实没有做错什么。”
不知为何,弥花隐约察觉,当少年这样说的时候,笑容中却带着无法诉诸语言的哀愁。在如此亲近的景棋身上,还是有着弥花所不知道的神秘的地方。而因为自己也有无论如何都不想被对方探知的心情,弥花也就不会追问对方的事情。
手牵着手,穿过一路新发芽却因天气寒冷而带着萧瑟感的行道树,回到公司的两个人相互窥伺,不知该怎么开口告诉李如此糟糕的结果。
原本即便失败也不会有太大损失的面试,却得罪了业界知名的摄影师。一时冲动的结果,就是要有承担起相应责任的觉悟。
距离事情发生仅只三天,弥花所担心的事化为了现实。
一直用景棋担任固定模特的杂志,解除了与景棋的合约。叶久司的触手,远比两个孩子想象的要来得复杂。弥花的新工作也处于持续碰壁的状态。
而那本造成他们这种悲惨局面的新杂志开始火热上市,因前期策划的成功,很快引起杂志界的轰动。作为杂志主要封面少女的真红,也陆续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场合之中。
相反……从那之后就再也接不到工作的弥花与景棋,却遭受着业界恶意的冲击。比起两个微不足道随处可见的模特……炙手可热的摄影师才是不能得罪的人吧。所有人都做了这样聪明的选择。
“好过分。”
已经第多少次被拒之门外了呢,弥花快要数不清了。这样下去,就真的变成咖啡馆里的小妹了吧。
“他果然还是没有消气。”景棋微微地叹气。
两个人在平常打工的咖啡馆碰头,点了两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商量今后该怎么办。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这句话几乎变成了弥花的口头禅,“只是因为一次争执,就要封杀对方的道路。”
“那种人只是高傲而已。”景棋平静地阐述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会说的台词,“我去给他道歉应该就会罢手了。”
“不要。”弥花立即反驳。她知道的,景棋会突然这么说,是因为自己表现出了焦虑……可是弥花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景棋向那种恶劣的家伙低头……
“我们绝对不要道歉!”把手撑在红格桌布上,不觉站起身的弥花大声对景棋说,“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办法。一定可以的。世界上虽然有不讲理的黑暗的事,但一定也有就像景棋这样温柔的人。我不相信所谓的黑幕可以遮过天地!”
看着摆出握紧双拳姿态的弥花,景棋忍不住偏头低笑了起来。
“哈哈。我最喜欢弥花这样子了……”他微微地笑着,抬起头,“就像即使找不到可以取胜的道路,也相信那样的道路一定存在。然后,因为你这样坚信,那道路就会真的存在于你眼中了。”
弥花不是很理解景棋说的意思。景棋总是时不时地说出这样好像魔法师一般的话语,但是弥花可以理解在这样的话语背后传来的力量与温柔。伤心、痛苦、难以忍受却又不得不忍受的寂寞……都在这样的话语与那个温柔的笑容中获得了休憩。
把手掌交握在一处的少年和少女,坐在映得出身影的咖啡屋的玻璃窗畔。浅色的头发与黑色的头发随着握手的动作,也轻轻地碰触。传达着不需要语言也可以传递的东西……
“真是天真。”
背坐在景棋身后的男子,放下报纸。瘦削的面孔,垂下覆盖眼帘的刘海,惯性嘲讽般地轻声评判。
“你在说什么?”
起身去拿方糖的青年踅返回座位,对邻桌的客人投去一瞥后调转回头,“隆一,自言自语可不是好习惯哦。”
“啊、没什么。”
将方糖扔到咖啡里,托住脸颊的男子斜视着嵌在窗上的双层玻璃,微微地笑了,“琅,你曾经相信过‘正义’与‘信念’这样的东西吗?”
“呵呵。如果不相信的话,我怎么会成为凭靠浪漫的灵感而生活的作曲家呢。”
“说得也是……那几乎是所有人都曾经有过的信仰呢。”
“哦,我以为那是与贵史隆一这种生意人无缘的品质。”敲击着咖啡杯的边缘,拥有精灵般美貌的银发青年露出促狭的微笑。
“哪里,生意人也是有信念的。”贵史回以无懈可击的潇洒笑容。身后的少年和少女,正手牵着手眼底只有彼此般地微笑着离去。侧头瞄了眼掠过身侧的乌黑长发,男子向少女的背影眨了眨眼。
鲍主,加油哦。
人类的内心有着脆弱并残忍的部分。
只有勇敢地先接受它,才能慢慢变成让自己也喜欢的理想的“我”。
尽避有着这样的认知,还是鲜少有谁能够逃开负面的情绪。
沿着架设在楼外的铁架阶梯走下去,从社长办公室出来的弥花,调整好背包的肩带,径直去咖啡屋找景棋。今天是周四,景棋打工的日子。
乍暖还寒的天气好像还滞留在冬季,弥花口中呼出的气息,化为空气中白色的呵气。她搓着手,在门口跳跃了几下,才走了进去。
“大家好!”
弥花使用的是工作人员的专属通道,微笑着大声打招呼的弥花,得到却是一起打工的年轻人惊惶的回复。
“弥花来了啊。快去看看吧。景棋好像遇到麻烦了。”
“景棋?”弥花瞪大了瞳孔。印象中的景棋与“麻烦”两个字,一般是绝缘体。即使面对特别挑剔的客人,景棋也总有办法。
由咖啡屋后场的通道口向卖场张望,弥花所看到的——穿着侍者白色制服的景棋夹着盘子,另一手被桌上的中年男子紧紧地握住。
“景棋,你不要那么固执嘛……”男人满面笑容地说着。弥花迷惑地望望左右,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似乎并不是客人挑衅的样子。也正是因为对方一副认得景棋又笑容可掬的模样,领班才会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制止好吧。
“对不起,客人。”景棋展露一抹营业用的微笑,“在咖啡屋期间,我只是个单纯的侍者,请不要和我提与此无关的话题。”
“景棋啊,就是因为你这样的脾气,才会落到现在的下场哦。”男人丝毫也没有松手的意图,“何必隐瞒呢。我全部都知道哦,你不是因为得罪了叶久而接不到工作吗?”
“那是景棋自己的事。”少年轻蹙眉头。
“那完全是李社长的无能所至啊。”男人露出让弥花看到都觉得厌恶的表情,“那家破烂公司完全没有与人交涉的手腕。如果是在我的旗下,绝不会让人如此欺负我的人。景棋,我可是站在你这一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