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姨,我选的那座屏风呢,你忘了搁啦?”
“啊?”一经提醒,梓姨这才不好意思地搔头道:“那个……青丹瞧上头绘的沁兰花漂亮,跟我讨了去,对不住,不然我请人另外搬一座过来。”
“不用了。”纵使心里不是滋味,寻蝶也不想多事。“没有也无所谓,下回再说吧!”
她没提起那座屏风是请人订制的,材质有一定要求,高度、宽度也特别丈量过,才不会影响琴音与她的视线,临时搬一个来也不合用。
客人陆续入席,台上只剩身形单薄的寻蝶,还好小喜儿怕她让梅青丹笑话,不顾她的意愿硬是替她梳了云髻,插上朵红牡丹,不然现在可难看了。
梓姨见几乎满席后,拚命在台下拍手,怕她没听见似的,还夸张地高举双手挥舞着。寻蝶嘀咕了几句,看了早已为自己留个好位置的凤歧一眼后,纤指就琴弦,扣撩覆拨,动人音律流泄而出。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更甚者,有人单指扣着桌面,闭眼细细聆听。蓦地,寻蝶琴音骤降,轻如滚珠,随即一记重音,梅家姊妹掌握布条,缓缓从天而降。
“好啊!”梅家姊妹双足落地,立刻引起如雷掌声。
梅家姊妹灵巧地旋舞如蝶,一白一黄的配搭,舞台右侧又种着一朵尊贵牡丹,此景宛如一幅名贵画作。
约莫一刻后,寻蝶调出长音,梅家姊妹的蝶舞也接近尾声,梅青扉轻巧地划出旋腿后,翩然飞舞下台,梅青丹两记云手,也该旋身离开。
寻蝶见好准备结尾,梅青丹竟忽然转个方向,开始一段独舞。
寻蝶着实吓了一跳,瞠着水眸望着前方旋舞的梅青丹,只见她放下蝶裙,从腰间取出花扇,回身挑衅一笑,以唇语刺激着寻蝶——
“我说过,总有一天要你栽在我的手里。”
这丫头的报复心真强,分明想看她闹笑话。
寻蝶看了眼傻愣在台下的梅青扉。看来她也被蒙在鼓里。
“快弹啊,你怎么不弹,台下的客人在鼓噪啦!”梓姨不见寻蝶回应,连忙碎步赶到琴台后方催促。“快呀,随便弹什么曲子都好!”
“说得倒容易。”她哪来随便的曲子呀。寻蝶叹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已然变脸的凤歧,当机立断选了一首轻扬的曲子,加以变化。
为了配合梅青丹的舞姿,寻蝶不仅得专注在琴弦之上,更得分神观看她的扇舞,从她的动作猜测下一步的变化,这对习过武的她来说并非难事,她担心的是自个儿的手指能否撑过这首扇舞。
寻蝶应变的能力超乎梅青丹料想,天生好强又不服输的她岂能容忍这种屈辱,马上加快速度,趋近战舞之姿。以寻蝶受过伤的右手看来,她是撑不过一刻的。
梅青丹露出胜利的笑容。果然,左后方传来的骤然断音与寻蝶的低呼,她便知道已得到自己要的结果了。
“唔……”寻蝶握着右手,吃疼地蹙紧柳眉。
为了赶上梅青丹的节奏,她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勉强过,这回疼痛剧烈得她忍不过去,手指更是不自觉地颤抖。
“蝶儿——”
她撑不住了,却能放心地往后软倒,因为她知道这个把她捧在手心呵疼的男子会稳稳地接住她。
“怎么回事?你的手疼吗?”凤歧捧着寻蝶轻颤的右手,僵直的指头无法回握他的,泛白的脸色更是狠狠地冲击他的心房。
他在台下看得一清二楚,梅青丹后面这段演出分明是刁难寻蝶,想见她出糗。
或许,她早就知道寻蝶抚琴过久会发生什么意外!
“哈,铜安温寻蝶不过尔尔,传言当真不能尽信呢,才抚了一会儿琴,指头就僵了呀?”梅青丹心情大好,睥睨地望着寻蝶。“我看你对春松居也没什么价值了,以后还有谁要听你抚琴呢?你训练出来的琴师,随便都比你好吧!”
等到她成了春松居的台柱,歧哥哥还不待她好吗?
“该死的,你——”凤歧简直气炸,若不是寻蝶及时拉住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以他的个性,他是不会动手打女人,就怕他也让梅青丹丢脸下不了台。她不想再多生事端,这笔帐,留着以后再算也行。
“好了,先带我离开这里,别让其他人再看笑话了。”
凤歧瞪了梅青丹一眼,随即调来乐师配合梅青扉上台继续演出,梓姨也识相地赶紧安抚客人,每桌再加二两茶品。
“没事的,一切有我。”凤歧抱起寻蝶快步回秋收台。倔强如她,心里岂会不难过自责?一思及此,他的胸口便像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地闷痛。
他早该发现寻蝶的状况,减少她的演出,更不该让她为梅青丹伴乐!
这回不管梓姨怎么反对,他定要梅青丹付出代价!
第9章(1)
秋收台一楼有座临水露台,专供自家人临时休憩用的,此刻,凤歧与梓姨正坐在里头,湖面上盏盏花灯让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灭,雷响不绝于耳,雨柱在露台外头织成垂帘,远方的景色仅余模糊轮廓。
“凤小子,大夫怎么说?”梓姨呷了一口热茶,如坐针毡。
今晚演出结束后,她就赶到秋收台想见见寻蝶,到了门口便瞧见凤歧送大夫离开,似乎不是很乐观。
“旧疾,并无大碍,只是无药可医。”意思就是寻蝶抚琴过久,难保不会有同样的事发生。
“无药可医……那春松居该怎么办,她还能继续抚琴吗?”她急忙逼问,担心寻蝶伤势担心得要命,偏偏出口的话让人误会。
凤歧冷睨了她一眼,若非念在她是长辈,他早就拂袖走人了。
“蝶儿不能抚琴,她还是寻蝶,若是她对你来说只有这点价值的话,替你另外聘来知名琴姬后,我会带着蝶儿离开。”
“不。”梓姨搁下茶杯,砰地一声,在滂沱大雨中仍然清晰可闻。“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好了,凤大哥,你在哪里呀?”
小喜儿的呼叫声在门外响起,急促得很,凤歧只觉不妙,开门唤住她。小喜儿看见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抓着他。
“不好了,寻蝶姊不见了!她不见了啦!”
“不见了?”凤歧睁大俊目。他不过才离开几刻,怎么会出事?“你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喜儿泪汪汪。“我刚刚下楼替寻蝶姊换热水,回来的时候寻蝶姊就不见了。我发誓我下楼的时候,寻蝶姊还躺在床上,是真的啦!”她已经语无伦次,还突然大叫。“对了,我刚看到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寻蝶姊……寻蝶姊会不会想不开了?”
“你别胡说,蝶儿不是会做傻事的人。”他要小喜儿冷静。“你想想在我离开之后,蝶儿有对你说什么话,跟你说她想去哪?”
“没有,寻蝶姊没有说——啊!对了,我想到了,我提热水上楼的时候,在二楼见到梅青丹。”
“梅青丹?”难道是她对寻蝶说了什么?“小喜儿,我找蝶儿去,你先替我烧桶热水,好让她回来可以放松。”
“凤小子,外头大雨,寻蝶要是出了春松居就不好了,你快把她带回来。”
梓姨毕竟对寻蝶也是百般照顾,不过偶尔念上几句,哪有因为梅青丹而不疼寻蝶的道理,只是梅家姊妹初来,多关心点罢了。
凤歧点点头,方才的怒意也消了泰半。
“放心吧,我会尽快把蝶儿找回来的。”
★★★
大雨滂沱,寻蝶拖着沉重的脚步,雨水冲刷得教她几乎睁不开眼睛,鬓发紧贴在她的颊边,尾梢如瀑,不断滴水,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