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思绪漂浮不定的朱静容,康政伦习惯地推了下她的背,企图唤回她飞远的思潮。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康政伦放下碗筷,双手环住她,突地皱起眉头。“你好像瘦了?”
不是好像,而是真的瘦了。“最近实在是没什么食欲。”她老实回答。
“生病了吗?”他紧张兮兮地立即以手覆上她冰凉的额头,纳闷地道:“没发烧呀!”
朱静容扯下他覆于额头上的手,淡淡地回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胃有些不舒服,频频反胃想吐。”
“反胃?想吐?”康政伦努力在脑中找出任何可能造成反胃想吐的病况来,然而唯一让他想到的却是最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怀孕。“会不会是——”
“不可能。”他话才刚起个头,她立刻知道他话中之意。他也认为她怀孕了吗?但有可能吗?他们一直有做避孕措施啊!“绝不可能是怀孕。”她坚决否定这个想法。
“你‘那个’这个月有来吗?”他试探性地问,凡事总有个万一,说不定这件他们一致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就正好发生了。
朱静容羞红了脸,低下头轻道:“你忘了吗?它一向不怎么规律。”
他差点忘了,因为她的生理期一向不怎么规律,所以当他决定不让她太早受孕时才会勉为其难使用,为的就是要比开那些所谓危险与不危险期。
“既然不是这个问题,那又会是什么?是因为太累吗?我觉得有必要再帮你找个帮佣——”
突地,朱静容伸出食指置于他唇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自己应付得来,不需要别人帮忙。这样的生活,我已感到十分满足。”
“可是你的身体——”
“不碍事的,或许再过个几天就没事了也说不定。”
“明天抽空陪你上医院看看。”他还是不怎么放心,坚持要陪她上医院就诊。
“我真的没事,是你多心了。”她压根儿不认为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她会食欲不振大概是最近真的有些累了。
而他的关心就像是温暖的太阳,暖烘烘地照射在她身上,若不是多年来训练出与任何人皆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怕她再也抵抗不了他随性的温柔而深陷了。然而他们今日走到这种地步,她是否能全身而退也不得而知了。
“不管是否是我多心,身体不舒服总要把病看好才行。”
瞧他一脸坚决,朱静容明白多说无益,凡是他坚持的事就不容许他儿女反驳,既是如此,她又何必自讨没趣,破坏这两人难得建立起来的平静生活。
反正多说无用,她干脆藉机转了个话题,顺道转移他的注意力。
“今天我榨了些新鲜果汁,喝一些吧。”
康政伦摇头,整个思绪遗绕在刚才的话题上。“还是给我一杯威士忌。”
他不常碰酒,一旦他想浅酌几杯时,必然有其理由,而极大的原因便是因为烦躁。有时是因为公事,有时则是因为她。
朱静容来到大厅。由于康政伦不是酗酒之人,因此酒杯摆放在高低柜里的最高层。而以她娇小的身高是拿不到的,非得藉助椅子的帮忙才行。于是她搬了张椅子放在柜子前,可当她打开柜子的那一刹那,一只蟑螂却没预期地由里头钻出来——
她从小就惧怕蟑螂,所以她吓了一跳,突地松开抓住瘪子的手,脚下的椅子也因她突地晃动而不稳,而她就这么重心不稳而狼狈地摔了下来。
一声巨响彻底震撼了康政伦,他简直不敢想像朱静容发生了什么事,他立即飞快地来到她身边。
他瞠大眼,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景象。
地面散落着破碎的玻璃酒杯,那一片片的碎片更是毫不留情地插在跌落在地的朱静容身上,她的身上淌着血,看来令人触目惊心。
康政伦迅速蹲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抱起她。看着浑身欲血痛苦的她,他的心更是狠狠地抽痛着,他赫然发觉原来她在他心中早已占据了一个极大的位置,只是他一直浑然不知罢了。
就在他准备将她抱往车上到医院就医时,他的手臂传来一阵小小的拉扯。他低下头,看见的却是她拧起眉头、疼痛到睁不开眼的表情。
“我好痛……”朱静容想偎近他怀里寻求安全的保护。
“我知道、我知道。”他把她环得更紧,他的呼吸都快跟着她微弱的气息而制止了。“你忍耐点,我这就送你上医院,别怕,有我在。”
“可是我的肚子好痛……”那股痛楚大到震撼她全身,惨白的脸上散步着微微汗珠。
康政伦这才发现她的竟也淌着鲜血,他满脸尽是不可置信与惊讶。这代表着什么?不会就是他们方才一致否定的事吧——
她的体内有了他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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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急诊室门外等待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自朱静容被送进急诊室后,康政伦几乎没一秒是放松心情的,他的一颗看似坚强的心此刻因为担心她而悬在半空中。
忘了在门外等了多久,当他看见急诊室的等突地暗了下来,医护人员从里头沉着脸走出来时,悬挂在半空的心并没因此而落下,反而挂得更高了。
康政伦迅即跑过去,激动地扯着主治医生的手问:
“她有没有事?她有没有事?”
“这位先生请你别激动,静下心来听我解释好吗?”医生拉下他的手,“大致上看来是没什么大伤,但是不巧的是她有了孩子,所以——”
“你说什么?孩子?你说她肚子里有了小孩?”他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她现在的情况竟是他们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尽避他每次欢爱前都使用,但还是让她受孕了。
“是的,而且胎儿已经一个多月了。”
“那她好吗?有没有生命危险?”孩子的消息固然让他倍感惊讶,但他更在意的还是朱静容。
“大致上她没什么生命危险,但孩子保不保得住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谁在乎孩子?我要的是她平安无事!”他对着医生大吼。
此时此刻,孩子对他再也不重要,若他真的想要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也就不会在她下定决心要为他生下孩子后,反而使用起来。
“这一点我大可向你保证她一定没事。”
“我可以进去看她了吗?”她急切地询问。
“可以,但请保持安静,病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充分的休息。”
听了医生同意的话,没再稍加停留,康政伦立刻往病房奔去。
他悄悄地推开房门,在瞧见躺在病床上的朱静容时,他的双腿反而像生了根似的,久久无法移动一步。
盯视着床上的她,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原来就连他这种看似坚强的男人,其实还是有害怕的事物:他最害怕的就是失去她。
许久,他轻轻迈开脚步来到病床边,盯着她苍白无血色的病容,整颗心像突然间消失了般,感觉是如此的空虚与空洞。是他一直不愿承认,其实她在他心目中何止是契约的对象,早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喜怒哀乐已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高低起伏。
她是那么急欲逃离他身边,而他又该以什么方式留住她?一旦孩子生下,契约也跟着成立,如此以来,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就真的有限了。
有生以来,康政伦第一次感觉到那种打从心里涌上的力不从心,原来在这世界上,并非只要他想要的都能手到擒来,得不到的痛苦竟让他心痛到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