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坐牢,虽然我知道自己该坐牢,但我不想坐牢,也不能坐牢,”可言记得他一边说,一边发抖。“方律师,你知道我老子绝对不会放过我。”
是啊!说到他的父亲,若不是来自破碎家庭,可言也不会认识他。
哲贤的父亲是某位成功企业家的司机,现在可言当然知道那位企业家便是田晓语的父亲,但在三年前他们认识时,她可是一无所知。
她义务到他住的社区去做法律讲习,他是那夜年纪最轻的听众,只有十六岁,而且一直留到最晚。
可言当时年纪也轻,看了感动,甚至自以为是的以为他是有志学法的高中学生,不料一问之下,才晓得根本不是那回事。
“我只是没地方去而已。”哲贤跟她实话实说。
“你不是这社区的住户?”可言记得邀她过来演讲的主办人,也就是这一里的里长曾说他们今晚只开放给社区居民来听。
“我是住这儿没错。”
“那你刚刚又说没地方可去。”
“你们当律师的人都这以会挑人毛病吗?”哲贤问她。
“你的话中若无语病,我想挑也挑不到。”可言觉得他很有意思,不介意多跟他聊聊。
“算你犀利,”哲贤在打量她一下后说:“有没有听说过一句叫做‘有家归不得’的话。”
若非他表情阴部,可言那句已到喉间的“别闹了!”便真的会出口。
“愿意的话,说来听听。”就当做是缘分吧!可言觉得和他还挺投缘。
或许他对可言也有相同的感觉,总之那晚哲贤把破碎的家庭、早逝的母亲和有暴力倾向的父亲,加上始终未婚的两位伯父的背景都跟她说了。
谤据哲贤的说法,他的母亲敏感纤细,和粗枝大叶的父亲在相处上始终有问题,从哲贤懂事开始,便数度离家又回家,在外期间短则数日,也试过长达一年半的滞留,每次回来均伤痕累累。
“外伤,还是内伤?”可言轻轻的问。
哲贤扭头看向她,眼中难掩激动,仿佛第一次思索这个问题。
毕竟是个小男孩啊!可一盲一颗更加柔软,口气也更温柔了。“她会一再回来,恐怕你是最大的原因吧!”
“那她为什么还要自焚。”他的声音既低且轻,却听得可言身心大震。
“你说你的母亲她…”
“自焚。”他的眼中没有泪水。“我知道这个家也不是她的避风港,反而比较像个兽穴,有着两头野兽的兽穴。”
他们本来就身处隆冬,此刻可言更觉得打眼底“寒’起来。
“他们会像看猎物一样的着她,他们——”他的声音终于有了表情,开始颤抖,可言马上按住他紧握在双膝上的双拳。
“不要再说了,我明白,我真的明白。”可怜的女人,可怜的孩子。“她有没有踉令尊求助过。”
“没有用,他相信两个哥哥远胜过相信她。”
真是个畸形的家庭,他没有说错,他的确具个有家归不得的孩子。
“需要我帮忙鸣?我知道有些机构或团体可以帮你的忙。”
他却摇头拒绝了。
“你确定?”
“嗯,”哲贤的表情和声音首度出现暖意。“有人帮我,已经帮我找好藏身处,甚至能够继续读书。”
凭着女性的敏感,可言几乎一猜便中。“那个人是女的。”
虽然哲贤已经不肯再说,但可言也已经不需要答案,因为他的沉默已给了肯定的回应。
“你确定令堂的死是自杀的结果?”可言想要帮他,而从法律着手是她的专业。
“确定。”
看他说的那以笃定,可言突然有点不敢往下问。“为什么?”但职业的喉舌已如不随意肌般的失控。
“因为我亲眼目睹她按下打火机往自己烧满汽油的身上引火的画面,她不知道我那天会因为考试而提早放学,事实上,他们全不知道我的作息时间,或许连我现在念几年级也不知道。”
“怎以会?怎以会这样?”可言想哭,又怕会伤害到他必然脆弱的自尊,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问的是,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你多大了?还是,你怎以会如此冷静的描述母亲的死?
你又怎以会一直称自己的母亲为“她”,“她”可是生养你的母亲呀!
对可言来说,无论生或养,都是子女难报的深思。
“事情就是这样!”最后还是哲贤拍拍站起来说:“好了,我还要赶夜车,跟你说再见罗。”
“这是我的名片,”匆忙之间,可言也只能想到这个。
“请与我保持联络,好吗?”
哲贤没有一口答应或回绝,他只在离去前问她:“为什么连一个陌生人有时对我们都会比亲人还好。”
这个问题太复杂也太庞大,实在不是短短数语所能回答的,但可言仍试图给他一个答案。“我想,大概是因为面对陌生人时,我们是不需要背负情感包袱的吧!”
后来哲贤断断续续与她保持着联络,三年下来,可言对他还算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只是没想到最后,他仍给了她一个莫大的惊讶。
“哲贤,”可言把思绪从过往拉回来,对他说:“田晓语就是当?昴俏蛔手?愕哪吧?耍?圆欢裕俊?
他拒绝回答。
“哲贤?”
“方律师,你不要再问了,再问多少遍,我的答案依然不会改变。”
“就算得去坐牢,你的决定还是一样吗?”
“坐牢!”他瞪大了眼睛。
可言也有些惊讶。“这两个字令你感到意外吗?为什么?”
“我”
“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可言刺探着问,感觉自己似乎碰触到了一点“什么”。“但你在事发当晚找我的时候,分明一再说自己怕坐牢。”
“那只是说给你——”他猛然打住。
但可言并没有轻易放过他。“说给我什么?”
“没什么?”
“哲贤,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给我什么?”
他却干脆括起耳朵,彻底拒绝回答,甚至不肯面对她。
可言忍不住了,坐上病床后,便想扣住他的肩膀,强迫他面对自己。
不料先被接住肩膀的人,却是她自己。“居然质问起自己的当事人,这倒新鲜。”
哲贤抬起头、可言转头,一起着向她身后的人。“石磊!”可言冲口而出。
如同她没有想到一样,石磊也没料到她会对自己直呼姓名,不禁有刹那的征仲。
结果再出声的人,就变成哲贤了。“方律师,你说他找不到我的,你不是说过他找不到我的,没有人找得到我的吗?你骗我,你居然会骗我!”
眼看他就要往可言扑过来,石磊中一急,居然扯起她来往后带。
“你在做什么?”甩开他的手之后,可言急得大叫。
“在保护你。”石磊说得理直气壮。
可言却嗤之以鼻。“多管闲事。”
“什么。你这女人还真不晓得感激,他刚刚都要打你了,你还连躲都不会躲。”
“自以为是。”可言低声嘟哝。
“你在说谁?”
“自然是你,”可瞪住他,毫不客气的说:“哲贤连一只狗都舍不得伤害,更何况是我。”
“是吗?这一只狗都舍不得伤害;”石磊脸上带着笑容,双眼却布满寒霜。“换句话说,在他眼中,我的当事人是这条狗都不如罗!”
电光火石之间,可言明白了,她扭头看向哲贤,难以置信的说:“是你通知田晓语住处的,你居然喜欢她到这种地步!”
哲贤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告诉了可言她没有猎错。
“为什么?我真的不明白。”
“我也是,”石磊往前一步,等于与她并肩而立,却足足高出她近半个头。“但我不明白的是方律师你竟然会将这小子的病态称为‘喜欢’,依我看,他根本就不懂得那两个字培以写,只会依照恶劣的本能伤害人,尤其是体力不及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