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迅速穿过这原本为长沙郡太守居处的长廊,打算现在就过去找曹仁将军一探究竟,并要求见“敌将”一面。
万一曹仁问起这次南征受降、被俘的叛将乱臣无数,为什么她会独独想见端木恺呢?有了,届时便说她之前到南方来潜伏时,素闻这位出身贵族的军官骁勇善战,好像天生下来,就酷爱争战厮杀似的,可见他最看重的是战场上的血腥,而非无谓的忠义,若能将之招降,岂不比什么都好?对,就这么跟曹仁将军说,相信凭她过去辉煌的——飞霜的如意算盘尚未打完,便听到走廊的另一侧有人在说:“将军真要这么做?万一丞相怪罪下来……”“从事,丞相要真正怪罪下来,也有我一力承担,你担心什么?”飞霜认出来讲话的两人,一是原来担任徐州刺史从事的周宣;刺史的工作在于刺探州事,而从事则是刺史分派在州内各地的视察官;分派出去的,一向称为“部从事”,只有留在刺史身边的,才独称“从事”。
这周宣因办事颇周到,深受曹仁倚重,在一次向徐州刺史调用以后,便不曾归还,从此一直带在身边,形同参谋,只不过名称仍衍用旧日官衔而已。
而另一个充满霸气的声音,则赫然出自她正赶着要去见的曹仁之口。
飞霜一惊,即停下脚步,并贴向廊壁,听个仔细。
“丞相宠信将军,从这次南下大军中,除稍后才会前来会合的镇潭将军以外,就属将军的地位最高,即可见一般。”
这话显然深合曹仁口味,果然立刻听他呵呵笑道:“其实要对付逃难的刘备与孙权小儿,凭我一人即绰绰有余,非但不必惊动夏侯惇与夏侯渊两堂兄弟,以及于禁、张辽、李典、臧霸等大将,就连那夫以妻为贵的夏侯猛,其实也不必远从元菟赶来。”
听由他对夏侯猛有轻蔑之意,飞霜心中顿生不满。
“但曹纯、李通、满宠与刘表旧部文聘,却仍需将军您与乐进将军的教导。”
周宣口中那几位,全属曹营中仍不甚知名的二级将领,此次曹操只率他们前来,当然是有磨练他们战技的用意在。
“所以说啰,杀鸡儆猴,我之所以决定要对端木恺施以酷刑,便是要展现我军的制敌之先。”
“我仍恳请将军三思,到目前为止,我军势如破竹所入之地,俱为荆州,丞相在七月间向南进军时,打的亦只是征讨刘表的旗号,想不到刘表那么不济事,一吓便吐血而止,如今他接任州政的幺儿刘琮已向丞相递了降书,所以我们才能兵不血刃的一路长驱直入。可是这端木恺乃吴营中郎将,吴侯至今尚未回应丞相的信函,我们亦不知他是欲战或欲降,值此敏感时刻,将军不向丞相请示,便先对端木恺施以挖眼割鼻的酷刑,恐怕稍欠妥当吧?”连飞霜都觉得周宣之言,合情合理,但曹仁显然心意已决,故这一番苦劝,只换来他的一口回绝。
“我既已做出决定,便不会再改,你也不必再说了,这一个时辰,就让那金眼妖童仔细想想,看是要乖乖受降,或是要变成无眼废人,走,咱们且喝酒去。”
一个时辰,等到他们的脚步声走远以后,才敢呼出口大气的飞霜心中,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我应该如何在一个时辰内,救出端木恺。
第三章
双手、双脚均被绑得结实,而且全身上下因全受拷打,而堪称体无完肤的端木恺,对于飘在鼻前的菜香,根本无褔消受,遂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来看一下。
“堂堂一个扬威中郎将,原来也只是一具不堪拳打脚踢的臭皮囊而已,没什么了不起嘛。”
清脆的嗓音倒引起了他的兴趣,端木恺总算勉强撑开瘀青红肿的眼皮,瞄了来人一眼。
“我就知道曹贼的手下变不出什么新花样来,先是口头上的威胁利诱,接下来是真正施之于身的毒打,然后便是美人计,唉,”他的口气还是一贯的吊儿郎当。
“了无新意。”
“端木恺,想死,也得吃饱了再上路吧,给本姑娘坐起来。”
“大爷我不想吃,至少还没饿到饥不择食的地步,连你一并都给我撤走。”
那一句“饥不择食”唤起了八个月前初进朝露馆时一个令人极不愉快的记忆,让个性素来就并不温驯的雪飞霜,顿生反击之意,遂立即往他的肚子结结实实的踢去一脚,令原本就浑身是伤的端木恺霎时惨白了一张俊脸。
“霜姑娘,有什么——”看守他的士兵之一探头进来问。
为了不让端木恺知道她真实的身分,雪飞霜赶紧打断他说:“没事,中郎将只是觉得菜不合他的口味,所以才说得大声了一点。”
“什么?他竟然嫌菜不够好吃?我们俩还想再多吃一些呢,能不能——”飞霜真恨不得可以拿个包子塞住他的嘴,遂立即端起本来就不是真的要给端木恺吃的一盘共四小碟菜,转身递给那士兵说:“对,是不必便宜了他,你们哥儿俩就把这剩下的,再给分吃掉吧。”
等那士兵将四碟色香味俱全的小菜给端走后,飞霜回头一看,猛地发现端木恺竟然已经坐了起来。
“你呢?”甚至还能气沉神定的问道。
飞霜一时会意不过来,只得纳闷反问:“什么?”“我说你呀,那四盘菜是我不要的,你也一样,那是不是也该分给他们——”“闭上你的臭嘴。”飞霜立刻一巴掌甩过去,等瞥见闪过他金褐色眸中的那抹犀利眼神,暗叫不妙时,整个人已被他精壮的身子压住了。
“想打我?我端木恺这一辈子还没吃过女人的亏,刚才那一脚,我现在就还给……”外头突然连续响起的两记重物倒地声,打断了他的注意力与话头。“那是什么?”“是我掺在菜中的药发生效用了,中郎将。”飞霜几近咬牙切齿的说。
“你说什么?”
这回飞霜干脆来个相应不理,趁他分神,抽出身子,同时迅速割断他手上、脚上的绳索。
“这是……”
“嘘。”飞霜沉声喝道:“我下的药不重,他们很快就会醒过来,你手脚如果尚还灵活的话,便什么都别问,先跟我走就是,走。”
“姑娘尊姓大名,为什么甘冒大险,对恺伸出援手?”“你还真是一如传闻的风流。”飞霜已经率先夺门而出。
“什么意思?”虽然伤势不轻,但端木恺仍尽量亦步亦趋的跟上。
“说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问我的名字啦,有那个时间,何不用来逃命要紧。”
“你没听说过‘生死有命’吗?”其实从今天凌晨时分闯阵失败被俘至今,已超过十个时辰;在这当中,曹仁且滴水粒米都未曾施予端木恺,至于他身上的那些伤,就更别提有多严重了。
罢刚一直被绑着还不觉得,现在得跟上尚不知是友是敌的这位姑娘,端木恺才发现全身几乎无一处不痛,四肢乏力,每往前一步,都像同时拖了千斤般重似的,委实苦不堪言。
“我只听说过‘相由心生’。”终于来到墙边时,飞霜才猛然回身应道。
“哦?”从来不曾在人前示弱,现在当然更不可能跟个女人说他五脏六腑仿佛全移了位,每一牵动,便似千刀万剐般痛苦的端木恺,虽然因她突然止步转身而差点与之撞上,却仍力持稳定的问道:“那我现在是什么‘相’?”“这回你又听懂了,”飞霜瞪了他一眼,浑然不知这表情为自己又添加了三分娇俏。“一脸馋相,刚才叫你吃,你还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