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仙龄不知道她和刘嬷嬷在什么时候过来的。
英姿勃发的赵凤舞笑道:“她在大都居住多年,早说得一口流利的宜话,而且只身南下,现在顶替她进篾儿干帐中,正是时候,这真是天助我也。”
“凤舞,不管外在条件配不配合,你这么做,都太冒险了,难道你真的想把一生的幸福,都断送在那位蒙古神箭手的身上?”
“你是说那个叫做纳真的篾儿干?”凤舞依旧是一脸的微笑道:“我没有要嫁给他的意思。”
“但是——”
凤舞蓦然收起笑容,一脸冷肃的说:“而是要杀了他,以报我家破人亡之仇。”
“什么?”仙龄惊骇的叫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些什么?嬷嬷,”见凤舞一脸决绝,仙龄急忙转向刘嬷嬷道:“嬷嬷,你快帮着我劝劝赵小姐,我已经再三的告诉你们,南宋,不,是宋朝已亡。往后全中国,仍至于远征欧洲,让举世震惊的,便俱属元军天下,就算有文天祥、陆秀夫和张世杰这最后的三根柱石,也只让名义上的宋朝再苟存三年而已,所以——”
“所以我要你带着他们往南走,”凤舞显然没把前段话给听进去,只记牢了后半段的几句话。“虽然你说的事情当中,有许多我听不懂的地方,但我相信你和我一样,都是巾帼不让髯眉的女中豪杰,你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更是上天的巧意安排,我大可以把蝶飞和一干家仆全数托负于你。”
“等一等,等一等,”仙龄一个头两个大的说:“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根本不是什么女中豪杰,而我会在这里,也全拜老天开了个恶意的玩笑所赐,与什么巧意的安排完全没有关系。还有,蝶飞是谁?你怎么可以把家人随便的托负给我?”
“这些东西我从没看过,”凤舞示意春水送上捧盘中的东西。“却猜得到它们绝非凡物,而你又叫做‘仙’龄,难道这一切还不够明白吗?”
“明白什么?”仙龄仍然是一头的雾水,但盘上的东西,却又令她精神一振。“我的背包!爸爸的笔记本!你在哪里找到的?”
“后院古井里,距离你昏迷之处约二十来步远的地方,那一夜大雪,封住了它们,是几天以后雪溶了,秋云才在打水时发现到的。”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也谢谢秋云,待会儿,我一定要找到她,亲自跟她致谢。”抱着爸爸的笔记本,仿佛他人还在自己身边似的,至少在时空错置的荒流中,赐予了她一份力量。
“东西还给你后,你法力必将大增,蝶飞和大伙儿就拜托你了。”
“等等,”仙龄开始有点明白凤舞把她当成“什么”了。“凤舞,要走,大家一起走,要留,大家就一起留,没有让你独闯虎穴的道理。”
“你和蝶飞讲话、谈吐、口气和内容都好像,我想她将来长大,一定也会成为你这个模样,这一次回‘赵园’去,我将不会有任何遗憾。”
“蝶飞是你的妹妹?”不等答案,仙龄也早已知道。
“是的,只有五岁,却乖巧得教人心疼。”凤舞甩一甩头,下定决心的说:“我打算明早就杀了那个绿眼妖女,开始展开行动,春水自愿留下来陪我,你们则该尽速离开这里南下,越快越好,细节等我明早杀了纳真的未婚妻后,再来商讨拟定。”
仙龄听得发愣,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时,凤舞却早已离开,只留下她一手提着背包,一手抱着爸爸的笔记本站在房中,心底犹不停的叫着:噩梦,这肯定是一场越作越恶的梦。
第二章
仙龄侧耳倾听,确定夏雨已经睡熟了,才蹑手蹑脚的翻身坐起,把爸爸那本笔记本抱在怀中,企图理清思绪,并想办法弄清楚她上床前所看到的那些叙述。
她一向知道爸爸有一本视若珍宝的笔记本,原以为里头记载的,是他多年研究的心得,或特别重大的史料发现,谁晓得里头写的,竟然十之八九,都是她的身世背景,以及成长经过的纪录。
仙龄屈起膝盖来用双臂环住,再把脸埋进臂弯里,很想要忘掉她所读过一切,但那些文字却盘据在她的脑海里,说什么也不肯褪去。
都怪那场车祸,没有那一场要命的连环车祸,爸妈不会死;爸妈没死,她也不必到大学的研究室去;没去大学的研究室,她便不会碰上那场爆炸;而若是没有被炸回古代来,她就更不会看到这段原本只有爸妈和豁阿黑辰女乃女乃知道的秘闻了。
她并非林家荣与孟岱青夫妇的亲生女儿的事,早在进小学时,他们就曾经跟她详细的解释过。
因此让她此刻震惊又无助的,绝非因为发现自己竟然是林家养女的关系。
“仙龄是谁?”
“仙龄是爸爸、妈妈和女乃女乃的超级小宝贝。”
“为什么是‘超级’小宝贝呢?”
“因为别人的爸爸、妈妈都只能接受老天爷的安排,生下了小弟弟,就爱小弟弟,生了小妹妹,就爱小妹妹,可是仙龄不一样喔。”
“哪里不一样呢?”
“仙龄是爸爸、妈妈、女乃女乃想了十几年,才出现的宝贝,而且正好是爸爸、妈妈和女乃女乃三个人都喜欢的女圭女圭,所以才挑回家来爱的孩子,当然是超级小宝贝罗。”每次说到这里时,仙龄还一定会先张开双臂强调“超级”,再用右手食、拇指比出一个“小宝贝”来,逗得家中三个大人哈哈大笑。
“对,小仙是我们全家的‘大’宝贝喔。”最后爸爸也总是会这么做下结论。
其实她对于到林家来生活之前的事,根本毫无记忆,仿佛自有意识开始,她便是林家最受宠爱的独生女,久而久之,“生”或“养”已不曾在他们一家人的心中产生任何阴影,反倒是有时妈妈还会跟爸爸争宠着。
“小仙与蒙古的一切这么投缘,根本就是天生血缘的作用,当初应该坚持让她跟我姓的。”
“什么天生血缘,”爸爸会这样取笑妈妈,“自己还不是两岁不到时,就跟全家一起移民到瑞士去了,若不是我这个专研蒙古史的台湾郎把你远从欧洲给娶回来,说不定你现在还没有办法离你们的伟大先祖铁木真这么近哩,小仙与蒙族的亲近,分明是受了我这个父亲影响的关系。”
仙龄的泪水,随着回忆的种种,和她双唇蠕动。一次接一次无声的呐喊:“爸爸、妈妈、女乃女乃。”而疯狂的奔流出来。
不,她不要待在这里了,不要待在七百多年前的临安城,不要认命,她要回去,回她原本的时代去。
记得她刚醒过来的那一晚,夏雨曾经提过“震天雷”和“飞火枪”,仙龄知道那两样东西,全是金朝率先使用的两种火药武器。
人家常常说:在哪里跌倒的,就从哪里站起来,而仙龄也一心只想着!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她既然是被炸来的,那就想办法再被炸回去好了。
或许没有办法契合她心意的被炸回原时原地,但就算回不了台湾,被炸回未来的临安,也就是大家所熟知的杭州也好啊,反正现在两岸已开放观光,只要能回到二十世纪去,她就可以以想尽办法回家里去。
包何况如果她运气好,说不定还可以提早回去,只要能提早个三十来天,她就能够扭转历史,不让爸妈出车祸了。
仙龄悄悄的起身,穿上她特意要刘嬷嬷为她找来服丧用的黑色棉衣,再把头发编成一条粗辫子,捉起笔记本,看了背包一眼,花两秒钟的时间考虑,最后决定放弃不带,若再被一个如赵凤舞的人看到,把那些日用品当成是她这位“半仙”所用的“法器”,那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