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段长长、几乎要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翻身坐起的司奇才问疽:“你这里应该有急救箱吧?”
“喝了优碘,就能够忘掉我们之间的事?”孝安讥刺着说。
司奇不禁摇头苦笑道:“令尊知道你没靠嘴巴吃饭,真的很可惜吗?”
“我妈说家里有个学法律的人就够了。”至少斗嘴可以冲散两人之间刚才缠绵的气氛,所以孝安倒也不介意多说两句,并起身进浴室去把急救箱掌出来。
“坐到我前面来。”司奇接过急救箱,放到身旁后打开来说。
“你在故弄什么玄虚?”
“我叫你坐下来,”司奇不由分说的拉她坐到他两腿间的地毯上后,再轻轻抚模她的脖子说:“这么长的一道血痕,难道你都不觉得痛?”
经他提起,再用黄药水消毒,孝安才首度想起刚刚秦胜晖拉断她的项链时,曾经连带弄伤了她的脖子,司奇之所以会突然打住。想必也是因为沿着她的下巴往下吻时,正好看到了伤痕吧。
“我们做警察的,哪里能够这么娇弱。”不愿意承认是因为两人的亲密,使她浑然忘我,孝安于是嘴硬的说。
专心帮她上药的司奇,口气却突然转为冷硬。“下次再让我碰上秦胜晖,一定要他伤得比这十倍严重。”
“然后被他冠以袭警的罪名?”
“你刚刚拚命拦着,不让我揍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难道我还会护着他那种烂男人不成?他那套台词,骗不骗得过别人,我是不晓得,但讲给我听呢,就铁定只会落个比笑话还不如的下场。”
“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孝安立刻把秦胜晖的“诚意”,当做笑话一样的覆述给司奇听。
但司奇并没有露出一丝笑容,反而郑重其事的对她说:“以后尽量离他远一点,秦胜晖是个远比你所能想像的,都还来得危险的人物。”
“只因为他已婚的身分?”孝安抬起头来,斜睨了他一眼。“比起你‘以暴制暴’的作风,我觉得他已经算是十分安全的人了。”
“如果你有跟我一样的成长背景,就不会觉得以暴制暴有什么不对了。”
“哦?”孝安仰头靠在他的腿上,双手则抱住自己屈起的膝盖,像一对闲话家常的恋人那样问他。“你有什么样的成长背景?”
“那是个非常残酷的故事。”司奇用指背轻轻摩掌她光滑柔女敕的商颊说:”你不会想听的。”
“别人的我也许不会,但你的一切,我却都想知道,”她腾出一只手来。包住他在自己粉颊上滑动的手指说:“告诉我。好吗?’’
“据说三岁之前,我有个非常幸福美满的家庭,我说‘据说’,是因为三岁的时候,我那当建筑工人的亲生父亲便坠楼身亡,半年后,我没有谋生能力的母亲,为了我和姊姊,终于不得不在朋友的撮哄介绍下,嫁给了我的继父。”
“他不是一个好男人,对不对?”
“对,果真太阳底下无鲜事,我猜你一定曾在工作中碰到不少跟我与司玲类似,甚至完全相同的案例。”
“他会打人。”这不是询问,而是孝安几乎肯定的“必备因索”之一。
“而且还不是普通程度的殴打,”司奇点了点头,维持着他一贯的平静口吻,娓娓道来。“每次一发起疯来,我们母子三人,就无一能幸免,总是被打得遍体鳞伤,在我八岁那一年过世的母亲,可以说就是被他活活折磨到死的,当时,十五岁的司玲已经亭亭玉立,接下来的故事,你应该猜想得到。”
是的,她猜想得到,但孝安的皮肤仍因发自心底的寒意,而渐次冰冷,司玲,之俊唤做小妈的那个美妇人,正因为自己也曾见过她几次。现在司奇口中的“故事”,才份外教人心悸。
“情绪这么容易波动的人,实在不适合干警察。你知道吗?”司奇俯视着她,一脸的怜惜,是为了她?或为了记忆中的姊姊?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孝安只低低应了这么一句,便接着再问:“那样的日子,你们又过了几年?”
“五年吧。一直到司玲确定我不会被他打死,我已经比他强壮,力气也比他大为止,但在我们终於逃出他的魔掌时,我才知道我可怜的姊姊已经因为一再被他捉去密医那里堕胎,而永远无法再生育。”
“司奇……”孝安转身跪起,紧紧偎进他的怀中。
“你知道我们之所以能够逃出生天,还靠着一个机构的大力帮忙吗?否则单凭我们姊弟俩无亲无故的,恐怕还得鲍受好一阵子的折磨。”
孝安靠在他胸膛上的头颅摇了摇。
“就在司玲的身子因禁不起一再的残害,大量出血,差点送命的时候,幸由当时一批志同道合的官太太及民意代表的妻子们组成的庇护所收容,她在那里恢复了健康,我也在那里得到生机;你曾经问我,余启鹏跟我有什么关系。”
孝安的身子一僵,随即抬起询问的眼眸。
“那个庇护所的创办人之一叫做余月菁,她的丈夫是当时深受选民爱戴的民意代表王志龙,他们的二公子,就是余启鹏,我跟启鹏。已经认识二十几年了。”
“所以为了他,你什么都肯做?甚至不惜赔上……我?”她终於鼓起勇气来做类似表白的质问。
但这个问题,何尝不代表着如果他执意留在黑暗世界,孝安就依然会与他一直保持对立的意思呢?
“不,为了彼此,我们都不惜付出自己,但我却绝对舍不得赔上你,孝安,我对你的心意始终不变,我想抱你,如果你肯放弃副队长的头衔。我或许就能够光明正大的与你在一起了。”
孝安听了突然抽身离开了他的怀抱,她想笑,想大声的笑,结果却只是面露凄楚,声带哽咽的说:“骆司奇,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是光,你是影,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的,即便我们想在一起。也应该由你弃暗投明,而没有叫我舍明就暗的道理。”
然后她指着门,故意别开脸去,不看司奇说:“你请吧。我曾说我从来没有怕过你,但你知道当时那句话我只说了一半吗?现在我告诉你另外一半。”
“什么?”司奇已来到了她的眼前。
于是孝安绶缓抬起头来,望着他那双沉郁的眸子,诚实的表白:“我怕的从来就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每次跟你在一起。我就会管不住这一颗。”她指着胸膛说:“一直往你奔去的心。”
“孝安。”
她退后一步,再度指向门说:“什么都不要再说了。还是请你走吧,而从你踏出这个门后,我将只祈求上天一件事,求他让你只会栽在我一人手中。黑社会的,我一定要亲手铐了你!”
司奇深深凝望,最后终于长叹一声:“我等着,女警官,永永远远等着你来铐我。”
“原来咱们雷大警官家并不住在台北,”司奇人一走进启鹏他们家的小偏厅。就听见程勋的调侃。“这一送,才会送上两个多、快三个小时。”
司奇只是撇一下嘴唇。根本没去理会他。“我看这个人就是平常喝多了找调的‘波士顿酸酒’、‘苏格兰酸酒’、‘琴酸酒’、‘救火员酸酒’等等,今天讲话才会这么酸溜溜的,那好,今天我就专门为硕人一人服务。什么都不必再帮你摇了,未来的程大委员。”
“启鹏。”硕人突然面带娇羞喜色的轻唤丈夫。
“呃,嗯。司奇,”启鹏露出难得一见、兴奋莫名到近乎手足无措的表情,这一来。反而惹得两位多年好友也跟着好奇起来。“硕人现在不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