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吗?不知道。
说不后悔是假的,但是说后悔也是假的。
究竟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苍白的手抓住他的衣襟,展青涟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满脸蜿蜒的泪痕。
“师傅!你怎么了?”
“……”白鹭嘴唇上下张动,说的什么却完全听不清。他不得不停下来,凑到她的唇边,仔细聆听。
“青儿你……为了我……值得吗?”
抬起眼来,眼中水气氤氲,白鹭不是瞎子不是聋子,自然看得到那月下香般的少年脸上的嘲讽,以及许淡衫无法置信的哀凄神情。
这么简单就放弃了整个“青霜”,连挣扎抵抗都没有,就这样抛弃了其他的人,为的就是保全她的性命。
白鹭的命,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你知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断断续续的声音,展青涟还是听得清楚,也想得明白。微微一顿,立刻用以往清澈到透明的声音诉说着残酷的事实。
“落在敌人手上,只有死亡一途而已。”
白鹭身子猛地一震,抱着他的手一下子松了开来。
没想到她会突然松手,展青涟微微一惊,手一松,她的身子就向着地面倒了下去!
“师傅!”急忙想伸手去抓她,就在这时追兵杀到!只听得“嗖嗖”几声轻响,点点寒星飞来,打在他们两个中间!白鹭重重地摔到地上,扬起灰尘却没有发出一声申吟。
“师傅!”
展青涟慌忙拉起她的胳膊,将她抱了起来,身形飘忽,远远离开刚才打在地上的暗器!他快,敌人来得更快!只闻到一阵异香扑鼻,一阵翠玉碰撞发出的怦怦声,巨大的劲风就席卷而来!他顺手从腰间拔出“青霜”,想也不想地向前方劈去,只听得来人轻轻“咿”了一声,向后跃去。
白色的布片宛如蝴蝶飞舞,在对峙的双方中间飘然而落。
花飞缘似冰似玉的脸上微微勾起一抹嘲讽,那是对落败敌人的嘲讽,也是最大的诬蔑!他赤足落在地上,雪白的脚和翠绿的地面形成了鲜明对比,更是使那一双足格外精致动人。
“你果然还是来了!”杀气凝结,震得“青霜”发出“嗡嗡”共鸣。
“我果然还是来了!”
花飞缘微笑,脸色越来越白,到了最后白得居然透明一般,而身上所散发的香气也越来越浓烈,惹得这林中的蝴蝶上下翩飞,聚集到他身旁。此刻的他,就宛如一只张开巨大羽翼的玉蝶一般,绮丽媚惑。
“放了你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对手,我这一辈子都睡不了安稳觉啊……”花飞缘双手伸出,纤细十指上长长指甲,在日光下散发出一色妖冶的光来。
“所以你就特地来为我们饯行?真是多谢了。”嘲讽地笑起来,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展青涟将剑气灌注在“青霜”之上,横在胸前。右手拉过白鹭,将她挡在身后,深深知道她自从八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修习武功,现在只怕已经退步到任何一个二流人物都可以打倒的地步。
武功强又有什么用?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怎么也得不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斗转星移”的传人的话,她和展青涟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一想到这一点,白鹭就自然而然地排斥“会武功”这个事实,到了如今,恐怕连基础的轻功都不行了吧?
花飞缘轻轻一笑,然后白色身影就仿佛融合在空气中一样,突然消失!
展青涟猛地一惊,知道他的轻功神出鬼没,但是没有想到居然高明到这个地步!正在这一转念之间,只听得劲风席卷,花飞缘涂了凤仙花汁和毒药的指甲就近在咫尺!
展青涟猛地一低头,险险躲过他的攻击。花飞缘笑容绽放得更美,而出手也越来越狠辣。只见他衣衫飘飞,衬着他飘忽不定的身形,宛如一道白色流光,也如一只巨大的玉蝶。
他脚踝上的血丝镯激荡,声音由缓到急,到了最后居然连成一片,而上下舞动的袖子中,则连他手指的动作都看不清楚。
展青涟一退再退,身上因为前些日子和“天罡”比斗留下来的伤势还没有好透,再加上内力消耗过巨,对这样狂风暴雨却又无比优雅的攻势一点都无法抵抗。
“没想到你这个看起来最有野心的家伙,居然是四公子里最优柔寡断的……”花飞缘哧笑出声,足尖轻点,居然稳稳地站在剑面之上,用自己的体重压迫着他的攻势!
“青儿!”
白鹭想要上前解救他,但是整个身子却被花飞缘散发出来的“气”压得无法动弹,一双凌厉的眼狠狠地看向面前最大的敌人,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居然会为了女人放弃一切,太可笑了!如果不是为了你身后的那个女人,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一切,权力、势力、武功、地位、财富、部下,你的背叛就意味着‘青霜’中人心相背,就算你重新回去也无法召回部下。”
什么?
是这样的吗?
白鹭吃惊地看向前方的青色身影,这短短时间内没有想那么多,听花飞缘一说才惊觉。是啊,只要背叛过一次,那么就再也得不到任何信任!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用生命信任的主人居然抛弃所有的一切,为的就是保护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这样的人谁愿意跟随?!
这么说,青儿他,已经走到了绝路。
泪水泛滥,白鹭捂住自己的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自己啊!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青儿不会设计陷害其他三楼,就不会中了花飞缘的计中计,也不会抛弃和他生生死死共度八年的“青霜”,落到这样四面楚歌的地步!
都是为了自己,让他拋弃了一切,失去了一切,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最大的污点就是爱上了自己!
眼泪流了下来,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无力地跪坐下来,洁白的衣衫染上了地上的污泥,污浊一片。
自己真是多余的,是不应该存在的,是应该……
“师傅!”
惊喝声起,宛如晴空中突然响起的一道炸雷,惊住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不由自主地惊了一惊,动了一动!睁开恍惚的眸子,视线在一瞬间清晰起来,只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颜靠得好近,而再熟悉不过的温暖身子,也覆盖在自己身上。
向后看,苍翠绿叶遮住一片湛蓝天空,阳光从树枝与树叶之间透过来,照在他俊美的脸上,使得那微笑格外清晰。
“师……傅……你没事……太好了……”
嘴唇落下,吻住了她的右颊,是冰一样的冷。她抬起手来,想将他扶起来,却惊讶地发现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鲜红的色彩。
红得如天上燃烧的烈阳,如跳跃的火焰,如流淌的鲜血。
如血一样的红。
赤红!
“啊啊……”
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她看着自己被染红的双手,大脑一片空白。
一只手带起更绚丽的红色,从他身上抽离。白衣少年挥挥衣袖,淡淡而又嘲讽地说着残酷的言语。
“果然,只要攻击你的话,他就会自动送上命来呢。”
雪白的衣服上盛开了朵朵艳丽的牡丹,勾魂使者微笑着转身,消逝在一片苍翠中,仅留下满鼻的香气和衣服中裹着的梨花花辦。
脑中突然冒出当年江絮离开时说出的话——
梨花散时,前缘尽处。
甭零零的花辦飞舞着,如他们脆弱的生命。
白鹭紧紧地抱着身上的展青涟,泪水已经让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双手抚模着他脸上的轮廓.挣扎着想让他睁开眼睛,再看自己一眼,再冲着自己微笑一次。好想好想听他再用那种清脆却温柔的声音叫自己一声“师傅”,以及只有在欢爱时才呼唤的“白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