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淡衫微笑,报以自己最完美的伪装,并不因为那噬人的视线和压迫的气势而退缩。
她是“青霜楼”的管事,也是“月煞青剑”的代表,绝对不能在气势上被别人压倒!尤其对方还不是四大楼主之一的情况下。
面前的男人虽然气势惊人,但是身份和她是一样的。
“浮云楼”的主管李祁荃,人称“冷面阎罗”,代表花飞缘打点里里外外一切事物,同时也将他神秘的主子保护得密不透风。
男人轻轻挥挥手,婢女们没有退开,却一排地站在了他的身后,虽然眼睛瞟着地面,但是那些刺人的视线却老实不客气地放在许淡衫的身上,审视,哦,不,应该说是监视比较恰当。
虽然觉察到了那些太过明显的敌意,许淡衫也没有多注意,反正她来这里会遇到什么情况早就猜到了,那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青霜楼’的许姑娘,劳你大驾来到‘浮云楼’,只是不知道你家公子是趁了什么的雅兴儿,特地派你这位大总管出面?”声音冷峻,也正如他的人,刚正、强硬,也让人害怕。
许淡衫微微一笑,温柔大方。
“我家公子听说‘水月镜花’花飞缘花公子身体微恙,故让我带上昨儿个拿来的‘青霜白露丸’送公子滋补的。”
李祁荃眉毛紧皱,将不悦的情绪充分外泻,“我家公子的身体,自然有‘浮云楼’的大夫照顾,劳展公子费心,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还请许姑娘回去吧!”
硬绷绷的话分明是在下逐客令,而那嫌恶的态度也全当她是垃圾臭虫!许淡衫仍然是那样微笑,说不出有多温婉动人。而心中千回百转,也全然了解了对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罢直不阿,气势惊人,却憨直不知变通。如此将自己的心思赤果果地写在脸上,是绝对捞不了什么好果子吃的。
看来,这浮云楼,也不过如此。
“远来即是客,贵处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况且我家公子说了,如果不能亲眼见到花公子的面,那就不能把那个事儿说出来……”
她这话还真引起了李祁荃的兴趣,挑挑眉毛,大声询问:“有什么要紧的事就跟我说了吧!鲍子疲倦得很,一切事情都由我全权负责!”
“哦?”她慢慢地微笑,声音既轻又缓,却狠得像刀锋,“那么说,这‘浮云楼’的正主儿,不是‘水月镜花’公子,而是你‘冷面阎罗’阁下了?”
“你!”李祁荃一张面皮抽搐,颜色青了白白了青的,显然一脚踩到了他的痛处!
“既然阁下做不了主,那还是让我见见花公子吧……我既然来到了这‘观月’之上,却看不到‘水月镜花’,回去也不好和我家公子交代啊。”
轻轻送了一个万福,她巧笑倩盈,轻拉罗裙,迈步向他身后走过去。
他身后,重重纱帐之中,隐约透出一个人影来,想也知道是“水月镜花”。
“锵”的一声,刀锋出壳,泛着冷森森的光,直逼向她的咽喉。
呵呵,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吗?
许淡衫轻轻一旋身,来了个美妙的“鹞子翻身”,轻而易举地躲开了那凌厉的攻击。想当上“青霜楼”的主管,可不只要脑子好使,武功一样不能拉下。
就在这一转一旋之际,她原来身后跟着的丫环们,一个个蓄势待发,马上就要向她扑过来。
哼哼,以众敌寡,羞不羞人?!
正思考着如何给他们一个教训,同时也不能太过分而搞砸了公子交代的事,许淡衫足尖落地,身形翩飞,眼看就要动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飘了过来。
“祁荃,你们退下吧。”
这道声音一出,众人的身形立刻定住,李祁荃一脸愕然,急急地喊了一声,“公子!”
“祁荃,人家远来是客,不好失礼……况且,我既然让她来到这‘观月’之上,自然是要见她的,你们拦着她又是个什么道理?”
声音飘飘忽忽的,虽然说的是斥责的话,但是着实听不出责备的意味来。全是因为那声音太柔太软,仿佛落在厚厚的鸭绒垫子上,浑然使不上半分力气。
这就是“水月镜花”的声音?
“让她进来吧……”
李祁荃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用带着恨意的眼光扫了她一眼,才闪身让她进到身后的纱帐中去。临经过他身边,他恶狠狠地叮嘱了一句:“如果你敢对公子不利,我一定将你抽筋扒骨,挫骨扬灰!”
许淡衫轻笑,微微敛首,对这忠仆的话没有多在意,就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他很美……
这是许淡衫对这名闻江湖的“水月镜花”的第一印象。
名叫“花飞缘”的男人,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袍子,仅在腰部松松地系上一个结,潇洒而随意地倒卧在躺椅上,无理,傲慢,却带着一丝特有的慵懒,面对着这个敌人派过来的使者,他表现得极其悠闲。
他的轮廓极美,比一般男人线条要浅,没有刀削的立体五官,却充满了月亮的柔和。低垂颤抖的睫毛,高耸的鼻子,微微张开的嘴唇,莹白得几乎透明的肤色,如同一朵月下香,在苍白色的月光下舒展着自己的枝叶,开出同样苍白的花朵。
如果说那个冠绝天下的“聚蝶楼”楼主“蝶舞银针”萧蝶楼是奔放激狂的火鹤,那他无疑就是有着魅人香气的月下香,这个比喻一点也不过分。
而自己?虽然身为女人,但是却也比不过这两大楼主的清丽美艳,顶多就是路边淡淡的茉莉,毫不起眼。
微微福了一福,她注意到对方连眼睑都没抬,仍然是那副慵懒的样子,似乎完全不在意她这个敌人派过来的使者。
“……清霜楼‘月煞青剑’展青涟展公子,这是趁了什么的雅兴,想起派人看望我这个半隐居的人?”
声音溢出,是琴筝细柔的低叹,却又混合着特殊的慵懒,很是动听。
对于他的开场白,许淡衫没有任何意外。身为一楼之主的“水月镜花”,如此美得如梦似幻的男人,如果一开口凶巴巴地质问她这趟来的目的,显然是太不识相,而这种半迂回的方式,也确实符合她猜想的个性。
“我家公子,虽然从没见过公子的面,但是对公子一直记挂在心,心想着什么时候能见着这传说中的‘水月镜花’,才派我过来。如今一见,公子还真是神仙也似的人物……”
她微笑,念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套词,虚伪地在这里应付。
“……姑娘能得到展公子的重用,确实机智灵巧,八面玲珑。”
花飞缘动也未动,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挑动,而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变幻半分,语气温柔,实在听不出这话的褒贬之意,“我一直在这‘浮生楼’中隐居,但也不是什么客也不见的,如果展公子对在下有兴趣,那么随时来,我随时欢迎……”
花飞缘,两句话就让人虚伪不下去,也确实犀利得很。不过虽然他难惹,但是她也是有备而来。许淡衫微笑,从袖口中模索起来。看着她突兀的举动,花飞缘身后的婢女们齐刷刷地一个跨步,眼睛盯着她,似乎随时有扑上来的冲动。
她的手伸出,素白的手上已经多了一个玉玲珑,一摆动,就发出“泠泠”的水声,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一扬手,那珍贵的物件就抛出一条漂亮的弧度,然后稳稳地落在对方半张的手掌之中。脸上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但花飞缘淡淡地说了起来:“这是前代天才工匠,用天然的上好寒玉雕刻而成。此玉玲珑分为九层,每一层皆有龙纹盘绕,晃动自然有声,似涧水流淌,珠玉清脆,也因为接近水源便自动发声,故命名为‘水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