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帮忙吗?”她倚在厨房入口问,强忍住大笑的冲动,看他已经奋战得满头大汗,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该为他留点尊严,何况她是一个这么善良的人。
他怨怪地看她一眼。“你以为呢?”
她走进来,惊讶地看到一台天秤放在流理台上。“你要熬中药吗?”
“我要量半两花椒、一百克绞肉、三公克的糖霜。”他没好气地回答。
不会吧!他真这样做?她不禁哈哈大笑。
“如果你要取笑我,麻烦上天台,别在我面前伤害我幼小纯洁的心灵。”他像个孩子似地赌着气。
“你不用真照着书上,一丝不苟地量,你看,”她指着食谱右下方一排小字。“何况这是四个人的分量,我们只有两个人,大略计算就行了。”
收起天秤,世宇轻轻惦着材料的重量,熟练地取下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用保鲜膜包起来丢进冷冻室里。“二厨,开火吧!”她笑着说。
他立刻转忧为喜,兴高采烈地在她身旁转来转去,一会儿洗菜、一会儿拿盘子,不到二十分钟,四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热腾腾上桌。
王豫赤手拈了颗狮子头送进嘴。“哇!好烫!”他大叫,伸出舌头猛哈着气。
“活该,谁叫你偷吃菜。”她把一包垃圾塞进他手里。“明天垃圾车会来,你帮我提到街口的垃圾筒里。”
“就我一个人?不要,我怕黑,你陪我一起去。”
“别逗了!”她把他推出大门,站在门口等他。“你明知我走不动。”她指指痛脚,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往街口走去。
“哎哟,这不是世宇嘛!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回来?”
不必转头,一听这尖锐的女高音,就知道是隔壁的江太太,这条街上有名的广播电台。
她翻翻白眼,真想躲进屋里,把大门狠狠关上,可是从小的教养却不容她这么做。“晚安,江太太!”她有礼地问候。
江太太手上拿着包垃圾,大概也是要去倒垃圾,不过她一看到世宇就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摆出准备长谈的架势。“奇怪,你平常下班没这么早呀?”
看到她欺过来的身子,世宇倒退一步,从来毛、江两家就没啥好交情,事情起源于她和江先生曾经在商场上一些不甚愉快的过去。
本来商场如战场,江先生在“飞扬集团”做事,她为“日本亚株式会社”效力,各事其主,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抢生意嘛!镑凭本事,世宇是不甚在意,但江氏夫妇可不大高兴,两家好久不打招呼了,搞不懂,她今晚这般热络,所为何来。“江太太,我目前赋闲在家。”
“唉呀——”她发出好大的尖叫声。
世宇听得眉头一拧,有不好的预感。
“你瞧瞧我这记性,前些日子我才听我老公说,嗯……”她暧暧昧昧的,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太太,你有话不妨直说。”世宇最不喜欢人家吞吞吐吐的。
“我是说……”江太太更靠近世宇一步,仿佛要说悄悄话似的,但音量却大得惊人。“听说你被炒鱿鱼了?”
世宇捂起耳朵皱眉,不是因为她当众说出她被炒鱿鱼的事,而是她的声音实在太大了,震得她耳朵发麻,她不禁怀疑,两家的仇有结得这么深吗?江太太非要这样不可吗?
江先生大概也听到老婆的声音,立刻从屋里跑出来,他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本来这个年纪正是人生中大大收获的黄金时期,理该意气风发才是,但他却低垂双肩,瘦小的身子站在他痴肥的妻子旁边,更显佝偻。
不过他一见到世宇,原本弯着的背脊立刻挺直起来。“原来是毛经理,好久不见。”那尖锐高亢的声音,让人听了好不舒服。
“江组长,我已经离职了。”这头衔是江先生心中最大的痛,世宇知道,她故意当他面说出来,她也不是省油灯。
丙然,江先生立刻铁青一张脸,想起三年前,他本来有机会升主任的,结果却因为生意被世宇抢走,害得他因此一直留在组长的位置,没能再往上升,打破他由主任、升科长、升处长,最后以经理高位光荣退休的美梦。
但说句实话,这江先生二十五岁进公司,爬了二十年才从业务专员升上高一级的组长,他想在六十岁退休时,连跳四级升经理,这似乎有些……嗯!困难吧?
“毛世宇,你……”江先生气得有些结巴。“你也没什么了不起,女人嘛!苞男人抢饭碗,活该被炒鱿鱼,你……”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打断江先生更多不堪的话,他愤而转头。“你是什么玩意儿……啊!董事长!”原本趾高气昂的身段像被放了气的气球,霎时垮了下来,他紧张地猛搓双手,讨好似的笑容挂上脸庞。“董事长,您怎么会在这里?”
王豫没理他,他关心的是世宇,她的脸色不太好。
世宇直瞪着他,江先生叫他“董事长”,而江先生在“飞扬集团”做事,这么说来他就是业界传闻已久的“魔鬼总裁”——王豫,而他居然从没告诉她。
她愤怒地转头走回屋里,不顾他在身后呼唤。“世宇——”
“原来是老板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快里面请,里面请,”江太太扯开一脸假笑,紧拉住王豫的手,高声对老公叫道:“发什么呆啊?还不快把董事长请进去?”
江先生苍白着一张脸,伸出一只颤抖的手,轻拉妻子的衣袖,天下人都知道,谁都可以惹,千万不要惹上“飞扬集团”的王豫,他这个人一向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而且手段绝对狠酷无情,偏偏老婆她……唉!他早晚给她害死!
王豫甩开她的手,面无表情。“你最好保证世宇没事!”他的话比北极万年寒冰的温度更低上一倍。
江氏夫妇吓得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毛家大门用力关上的同时,夫妻俩对望一眼,像两只火箭冲进家门,立刻将铁门和木门一起上锁,想来这教训够他们俩记住一辈子,再不敢招惹世宇。
客厅的灯已经熄了,黑暗在小小的空间中流泄,带来冷凝的寒气,王豫倚在厅门上,双手紧环着肩背,有一丝冷意沿着背脊慢慢爬起,渐渐笼罩全身。
世宇站在楼梯口,淡漠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从来不知害怕为何物,此刻却觉得胆寒。“世宇。”他试探性地叫一声。“我可以解释的。”
她望着他,那双沉邃的双瞳里满是沉沉不可解的哀伤,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敞开胸怀,和她做一趟真诚的心灵之旅,她需要对他了解多一点,为了世美,也为了自己一点——私心。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没有坦白说出身份是我的错。”他低头道歉。
世宇想尖叫,更想剖开他那颗冥顽不灵的脑子看一看,这个笨蛋,他以为她在意的是这个?
老天!他从没骗过她什么,他说他叫“王豫”,没错啊!没把这个“王豫”和“飞扬集团”里那个“王豫”联想在一起,是她的错,关他什么事?要他来道歉?
“你只有这个要说?”
“我的员工不该对你不礼貌,对不起!”
上帝!饶了她吧!哪条法律规定老板得为员工的言行举止负责?何况“毛经理与江组长”的仇早在三年前已经结下,他现在来道哪门子歉?
“还有呢?”
闻言,他错愕地抬头望了她一眼,瞧见两簇熊熊怒火正烧得旺盛,忙又低下头。“我会开除江组长,并要他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