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上床用额头去顶他:“这么威风?”
他拉一拉我的马尾辫:“你才知道?权利阶级复杂着呢……怎么梳辫子了,像个女学生。”
“既然不能比新娘美丽,那就要比她青春。”
他大笑:“女人,你的名字叫虚荣……”停一停又说:“我打完golf去接你吧?”
我点头:“好啊,”想了想还是问道:“卡卡那个事你决定得怎么样了?”
“今天你再探探她的口气,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总没有老板看下属眼色的事。”
“好。”我同意,之牧不见得心胸狭窄但也不喜欢别人拿乔,尤其是下属。
他怔怔看着我,眼眸的眼色变得深沉:“三年前第一次看见你,你也穿白色裙子梳马尾,光着脚从围墙上跳下来,还有很多小白花落到你身上,吓了我一跳。”
我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的我像个野丫头,穿裙子也敢爬墙。“你一点都不像被吓到的样子。当时你还以为我是贼吧?”
他把头埋进我颈子里乱咬:“我告诉自己要冷静,免得吓到你--我以为看到拉斐尔笔下的小天使,只差没有一对翅膀。”
我的心掠过一阵甜蜜,但还是推开他:“少来这些甜言蜜语了,你再缠着我我就要走不成了。”
“那就不要去好了……”他拉着我不肯放开:“有什么好去的。”
我觉得有些讶异,他似乎是真的不想让我走,又似乎有些……不安?
“怎么啦?你自己不肯陪我的。”我不解。
在我奇怪的瞪视下他松开手,刚刚那丝不安魔术般地不见了,他玩笑着说:“没什么,我舍不得礼金。”
我懒得理他,起身整理衣服。迈步出门时,之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静言,今天会碰到很多老朋友,玩开心点。”
我没有回头。之牧修为精纯,他的话不能每句去推敲,因为每句都有隐意,我还不想被累死。
卡卡的婚宴设在一间普通的四星级酒店,场面不算豪华但很热闹。我进去的时候正看到新郎和新娘站在门口迎宾。据说女人披婚纱时是最美的,我相信,因为眼前就有一个鲜活的例子。凭心而论,那件婚纱其实极其普通,与时下婚纱店里的雷同款式相比并没什么新意,但是穿在卡卡身上就是说不出的好看。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她破例化了浓妆,原本就娇艳的脸庞更加美艳逼人,头上有着晶莹的小小头饰,微一晃动,摇曳生姿。
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新娘,哪怕是我成为新娘的那刹那,哪怕我的礼服是从米兰订做的独一无二的精品,哪怕我的化妆师据说是个大师级的人物,我也比不上她的美丽。原来一个新娘的美丽并不在乎服装的华美而是心情的欢愉,我结婚时的心情并不算顶好,所以后来别人对我的评价是“端庄大方”,可是结婚一生也只有一次,要那么端庄干什么?女人如果在这一生中的唯一一天都不能让自己任性的美丽,也算是一种遗憾吧?
注视着她的满面春风,我心情复杂,生平最要好的朋友结婚,我却是看了喜帖才知道新郎的名字。虽然觉得自己很幼稚,但我真的有点妒忌这两年陪在卡卡身边的那个人。
卡卡终于看到了我,向我粲然一笑,我连忙走过去:“恭祝你们二位白头偕老,永浴爱河。”非常场面的话,不过很得体应景。
新郎有礼貌地回答:“谢谢。”
这时我才瞄了一眼卡卡的丈夫,是那种不算很好看但是很耐看的类型,气质很不错,站在美得张扬的卡卡旁边竟然一点也没被抢走风头。
我向卡卡眨眨眼睛:“眼光不错。”
她很得意地笑起来,新郎马上说:“哪里,是我运气好。”然后对卡卡微微一笑,一点也不油滑,是那种从心底流露出来的感情。
就凭这句话这个眼神,我相信卡卡嫁了个好丈夫,一个男人的优点要在细微末节的地方才能看出来。
“你一个人来吗?”卡卡问。
“是啊,之牧有点事不能过来,不过晚点会来接我。”我一边回答一边走到礼部送上礼金,接着俯子签名:“你结婚的季节刚刚好,不像我那次,多伦多下大雪……”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卡卡,差不多要准备入席了。”
我握笔的手猛地发颤,只觉得耳朵“嗡”一下做响,这个声音就像是从一口深深的记忆古井中汲起沉淀已久的记忆之水一样,是他--夏单远,我的初恋男友,无缘的情人。我感觉到自己紧紧靠着礼台的小肮竟然有些颤抖,那一瞬间我心虚地不敢直起腰来,来参加卡卡的婚礼自然会遇见他,是我疏忽了。或许我潜意识里明白,却没敢去细想,原来他给我的震撼还是这般深。
我终于慢慢站直身子,然后慢慢转身,该来的总要面对,可是……故人是否别来无恙乎?
单远的头发留长了,很有点艺术家的颓废感,比记忆中似乎要来得瘦削,我在他脸上找不到曾经阳光般的笑容。他也看到了我,本来黝黑晶亮的眼珠一下变得更加深沉,他踏前一步迟缓着开口:“静言……”
我咬了咬下唇:“嗨,好久不见了。”
今天我说话一直都很没创意,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不能见了他就拉长声音道一声:“苦~~啊~~”然后咿咿呀呀长嗟道:“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已断……白首已无缘……”
其实我想过无数次和他重逢的画面,真到了这一刻感觉却有点荒谬而不真实,心中如潮水涌上来的情感也不知是甜,是酸、是苦还是辣。最后一次和单远见面是相约私奔的那次,然而我并没有出现,我记得他说不管我来不来他都是要走的,可是为什么他还留在这个城市?他到底在火车站等了我多久?对于我的失约他是不是有受骗的感觉?知道我背弃誓约嫁给另一个男人,他心底里是否在隐隐地恨着我?这些问题在这两年里一直困绕着我,有时候我想这些问题也许将会永远成为我生命中的一个不解的迷团吧。但是真的面对他,我又似乎失去了那种去探询答案的冲动和勇气。还能说什么呢?我已经做出了选择,过去的已经过去,永远不可能再回头。不管多么愧疚,既然已经负了他,我就只能一负到底!
我们俩个就这么傻傻地瞪视着,也许只有三十秒也许是一分钟,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好像有一年时间那么长。
打破僵局的是新郎,他及时插入我们之间平心静气地说:“时间差不多了,刘太太请入席吧。”声音中似乎有着一种了然一切的味道。
我的心猛然一凛,他点醒了我,我现在的身份是“刘太太”,这样站着和一个男人忘情地俩俩相望算是什么意思?我马上恢复冷静,随着他们走进宴厅。
我坚持不肯坐上席,拣了末席的一个角落坐下。上席?我有什么资格,如果当年没有嫁给刘之牧而是和单远在一起,以新娘娘家人的身份入坐上席,我是当之无愧的,可是世事总是无常,让人不得不叹息。
我坐在远远的角落里注视着喜宴上的一切,看着众人上前道喜,新娘新郎在大家的吆喝下亲吻,还有他们双双向大家敬酒,感觉就像一场滑稽的梦。我的目光有时会不由自主地飘向单远,看着他失魂落魄地一下撞到桌子一下又打翻了酒杯,有一个瞬间我们的视线竟然交织在了一起,他的眼里掠过一阵欲语难言的痛楚,我的反应是做贼似的低下头。一顿饭下来,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