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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园 第12页

作者:诺言

我也有些心动,去到北京,我可以找一份工作,我们或许会过得很好,可是……就这么走?把父亲丢在看守所里不管?把静仪静聆丢下?把静园也丢下?

“你留下来,帮不上任何忙!只会让你徒增伤心!”

“你放弃静园的继承权就已经是问心无愧了,你还能怎么样?去卖身吗?这个责任重大,你担不起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说得对,可是……

“你真自私!”我低低像是在耳语,我和夏单卡是高中同学,爱上夏单远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是好像今天才真正看清他:“而且冷酷!”

“我知道,我知道我自私又冷酷,可是我爱你啊!”他痛苦地抱着头,一拳狠狠打在桌子上。

我觉得我们两个像是电视剧里的悲情男女主角,说爱字时像快打烊的超市里降价面包般廉价。但是我催眠自己,抱住他的腰:“我也爱你,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真是夸张,但我必须这么做,让一切背叛和逃避都以爱情来做理由,这样我的罪孽似乎可以变得天经地义。其实我真实的想法是,凭什么要我背负起这沉重的桎梏?我不要再挑这担子,反正我也是个自私的人,何不干脆自私到底?

爱情,多少罪名借汝之手而行!我们约好晚上九点在火车站碰面。

“静言,你一定要来!”

我点头:“好!”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道:“万一我没来呢?”

“如果你不来,我就明白你的选择了,这个城市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呢?我会一个人走的。”他凄然说道。

我很疑惑,就是说无论我走不走,他都是要走的,他到底是为我而离开还是为自己而离开?我到底算什么?但是我不准自己想太多,有的时候糊涂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想得越多越不对劲。

我回家动手收拾行囊,又打了个电话给刘之牧,告诉他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但是如果他收购静园时需要签名公证,我会马上赶回来。

他并不问我去哪里,也不问我跟谁去,倒是问我行李多不多,需不需要他来送行。我一口谢绝,借口早已想好,母亲去世心情不好,想要出去散散心,三两天就回来。他笑了笑,把电话挂断。

但是十分钟后,他出现在我房间门口,我深深有一种作贼被抓的感觉。

“静言,你真把我当傻子吗?”他靠在门扉上微笑着问我。

我恼羞成怒,他凭什么做出这样的神情?我又不是他红杏出墙的老婆!

“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我问他,又马上自问自答:“当然你这种奸商是肯定不懂这些的,你的眼里只有钱。”

他把门关上,想起那晚的吻,我顿时心生警惕:“你要干什么?”

他耸耸肩:“我只是不希望你在静仪和静聆心目中形象受损--你接下去说。”

我很觉得有些没面子,但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在《纯真年代》里,男主人公说如果女主人公在船行到灯塔前回头,他就要给自己一次机会,放下一切和她私奔。结果他没有做到,直到二十六年以后他还在后悔。”

“所以呢?”

“我不能让这种遗憾出现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你抛下自己责任的理由吗?”他的眼睛似乎已经看穿我。

他那一切了然的眼神让我打了个冷颤,知道没办法再对他有任何隐瞒,于是我坦然说道:“没有人让他去犯罪,他擅自挪用公款,所以必须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如果能帮到他我会尽力,可是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我不是魔术师。”一口气说完后,我闭上眼睛,等着雷从天上打过来把我这不孝女劈死。

他一声不吭,走到我旁边把已经收拾好的行李袋拉链打开,然后把袋子里所有的东西统统往外倒,一样样审视:“阿帝达斯……耐克……还有一件宝姿,这里是……你的宝贝相机,新款的佳能Eos系列……啧啧……”他发出尖锐的咋舌声,回过头看我:“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做错事?因为有你这样的女儿,不幸的是他还有三个。”

他一枪命中靶心,我强作的镇定再也派不上用场,当时便彻底崩溃,捂着脸沿床沿滑下:“你到底想怎么样?这些根本不关你的事!”

他蹲子,拉开我的手,让我与他平视:“静言,你一直都像个孩子一样无畏任性,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有时候甚至不惜用些不怀好意的小手段,但你怎么样都是个敢做敢当的人……你有一种很任性的勇敢。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这性子,如果连这些都失去,你就太令我失望了。”

我仇恨地看着他:“勇敢地去做你的妓女吗?”

他竟然不生气,微微笑了笑:“总算你没有骂我禽兽。”

“为什么是我?”我喃喃问道。

“为什么不是你?你外表秀丽内心却很叛逆,聪颖有韧性而且不太善良,你具有一个商人妻子的绝佳特性。再说,”他笑了笑:“你知道么,我母亲过世前还一直挂记着你呢。”

“但是我们互相都不爱对方!”

他哈哈大笑,好像我说的是本世纪最好笑的一个笑话:“用爱来维持婚姻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一件事。”

“如果不是为了爱情,为什么一个人要同另一个人生活在一起?”

“为了你无可选择的利益。而且……”他带着一种玩笑的口吻继续说道:“谁说世界没有奇迹呢?就算真的没有,我也想赌赌自己的运气。”

我思维混乱,已经不能完全明白之牧的话。

他屈尊地在我身边席地而坐,慢悠悠地掏出烟来抽。看着他,我歇斯底里地哭起来,捶了他几拳,再恨恨地把鼻涕泪水都揉到他昂贵的比亚焦蒂衬衣上。最后我从他手上把烟抢过来抽,被呛得再一次流出眼泪。读高中的时候,我和卡卡经常躲在房间里偷父亲的烟抽,但只是好玩。我真正的烟瘾是从那天开始的。

他的话冷酷伤人,可是我知道我是不会去北京了,我没办法可耻地把这烂摊子丢下,我不能跟夏单远一起离开。我爱他,现实却逼我放手,或许跟他在北京会很快乐,但是伴随而来的内疚也会让我痛苦一辈子,我不能用毕生的痛苦去买一小段时间的快乐,到时候爱情会变成一种折磨,只怕更要生不如死。人为什么总要选择自己不愿意选择的事?那次的选择对我来说像一个马上就要在沙漠中渴死的人,面前却摆着一杯掺有砒霜的水。我是带着毅饮砒霜的悲壮心情出嫁的,新婚之夜我想:嫁给他而被迫与单远分离,就是上天让我们共同为母亲去世所担负的十字架吧。

回忆到这里,我不由得叹了口气,用手指尖轻轻触模之牧的脸,心情复杂。他一向深沉,有那样的机会自然毫不犹豫趁人之危,得偿所愿。我由方家大小姐一跃成为刘太太,本来以为自己会恨他直至天荒地老或者死于这场没有爱的婚姻,但似乎也没有。人的生命力其实是很强,哪里可能因为这么点事就痛苦致死?既然死不了,就得继续活下去,命运总会送你另一个环境让你生存,我开始认份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而且做刘太太其实并不是件太痛苦的事,他待我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几乎可以说是纵容的。

这点从他由我自主选择定居城市就可以略见一斑。

自之牧做主把事业重心转移至中国开始,他便正式接替公公的位置。总公司设在香港,上海和深圳的分公司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结婚前,他过着的几乎是空中飞人的生活,按理说婚后我们该在香港长住,可我打死也不肯。我的理由很简单,语言不通而且那里的生活节奏太快,让我觉得自己百无一用,空气亦不清新。之牧的评价是:胡说八道,极度幼稚,但不管他如何百般规劝,我就是咬牙不点头,最终我们选在深圳长住,这里离香港很近,气候舒适,不像香港那样节奏快得令人接受不了,却又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城市。还好我们的住所距离他的公司不过一个多小时车程,只是苦了每日送他往返的司机。他与我约法三章,如果太忙不能及时赶回我必须去香港“陪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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