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搬桌椅干什么?”走到了正厅前,看着空荡荡的厅堂,无极终于想起问他们为什么好好地搬桌椅。
“乔姑娘让我们把桌椅搬到外面集上卖掉……说是……”
他解释了一半便被无极拦住,“我知道了。”她还真是懂得做生意,知道家里死了人,房子会不好卖,不如先卖掉桌椅板凳,南宫无极吸了吸鼻子,将黄绫的盒子改夹为抱。
他只觉得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使不上力,头晕晕沉沉的,事实上这种症状从他听到乔明珠和吴财的谈话就已经出现了。
乔明珠没有出卖他,可是他却杀了乔明珠的两个哥哥,虽然他们该杀!可是她不会原谅他的,不会的,她不是收下了那个吴财拿来的毒药吗?明年的今日怕就是他的祭日了。
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可以给她,自己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惟一遗憾的是,不能告诉她,他爱她。过去他没说,现在更不可能说,被她知道了他那么不堪的过去,她恐怕连看他一眼都觉得脏。
呵,老天对他可是真“好”,先是让他成了没爹的孩子,然后又夺走了娘,夺走了乔明珠,在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时又……
真希望在他知道她并没有出卖他,而且一直惦记着他的那天晚上立时死掉,那怕是他最好的结局了,可是……贼老天从来都是和他作对的,怎么可能会让他称心如意。
浑浑噩噩地走到自己的房门前,他推开门,却看见乔明珠在他的房里翻箱倒柜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件衣服都已经发黄了……这件破了……这件根本只能当柴烧……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刻薄自己的……”乔明珠含着眼泪挑拣着他衣柜里的衣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几件能穿的。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会这样……”一般稍有点进向的市井小民穿得都比他好,他怎么能这样地苛待自己。
“穷酸?还是你要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无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金光闪闪的衣服,“我穿这一身,是想告诉别人我有钱,叫别人不要瞧不起我……呵,其实我知道,这样只会让人更瞧不起!”
“我里面穿这样的衣服,是因为我知道,钱这个东西,花出去就不是你的了,不如攒起来,去换更多的钱。”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是钱的主人,他们会用钱,但不为钱所制,还有一种人是钱的奴隶,他们一辈子都在追逐钱,为钱所困,我也好,你爹也好,那两个人也好,都是第二种人,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悲哀。”无极看着依旧低头整理着衣服的乔明珠说道。
“你和他们不一样。”明珠低语,这样的乔离让她感到心疼,真的好心疼……
“一样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可笑,过去我恨那些为钱黑了心的人,结果自己却变成了那种人。”无极苦笑。
“你不是……”
明珠抬起头来,眼角有未干的泪痕,这泪是为他流的吗?还是为了对他的仇恨……看着她的眼角的珠泪,无极想要问她,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乔姑娘,厨房说可以开饭了。”仆人的一句话,打破了房里的迷思。
饭桌上,明珠不停地往无极的碗里夹着菜,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悲意,无极是她夹什么吃什么,没有丝毫的迟疑。
“这个盒子是什么?为什么在饭桌上还要带着?”明珠指着那个黄绫包着的盒子问道。
“这是我这些年来的全部身家。”无极淡淡地说道。
“全部的身家?”
“我从十五岁入无敌门,十八岁出师,靠着师父给的一万两银子起家,从销金窟做起,一直走到今天,共有大小房产十八处,多数出租或准备转卖,店铺上百家,钱庄一座,共七十处分号,便布各省,这里是地契和房契,还有钱庄金库的钥匙,明细账在账房,我昨晚就整理好了。”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难道他知道了?他知道为什么还……
“是呀,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到时候她只管拿就好了,“孙大牙不是好人,和我是同样的奸商,此人不可信,倒是上次的那个东方无情,出身豪富,为人还算正直,你要是想找人帮忙处理……”我的身后事……“便找他吧。”
“无极,你今天说话真是奇怪.”他看来是真的知道了,乔明珠看着他一脸的认命,真是又气又怜,既气他不肯对她说实话,又怜他自愿交出性命来的痴傻,乔离一直是一个大傻蛋。
“乔离,我们搬家好吗?”
“搬家?”不是在讨论他的后事吗?怎么又谈到搬家上来了。
“是呀,这里的房子我实在是住不惯,你不是说我住边了大房子吗?我叫人把一些大件的家具先卖掉了,还有新来的厨子,厨艺真的不错,我们把他也带过去吧。”
“……”人都死了要厨子干什么?搬家干什么?无极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我想过了,乔家还是不要回了,那两个人死了便死了,如果你不……”如果你不动手替自己报仇,我也会杀那两个恶贯满盈的混蛋。
乔明珠的心自小便是偏的,和她好的人,哪怕犯了天大的错也是有理由的;反之,若是有人伤到了和她亲近的人,说什么她都会报复回来。
而在她亲近的人的名单里,乔离绝对是排在乔成风之前,乔成龙和乔成风,他们这两个人,欺负了乔离,对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简直是死有余辜,孙大牙指望借她之手除掉乔离,简直是找错人了。
“你……咳咳……”无极被口中的饭呛到,涨得脸通红。
“乔离,你怎么了?吃饭怎么还会被呛到?”明珠急急地走到他身旁拍着他的背。
“我……我……我没事……”终于将堵住他呼吸的饭粒咳出来,无极的眼里充满了泪花,“我没事。”等等,她没有要他死的意思,搬家具也只是为了搬家就准备,饭菜也真的只是为了替他补身子,那他吃了这么多……
他这才意识到,整整一桌子的菜,全都进了他的肚子,他今天一顿吃了他平日里三天的量,他只觉得胃涨得发痛,“恶……”不能吐,他不能吐,这可都是好东西,吐了可惜……
只是呕吐这种东西实在不是人力所能够控制,他的嘴一张,满月复的山珍海味尽岸与东风流水土地爷。
新房新气象,天下首富南宫家终于有了像样的庄园,看起来不再像是贫民窟了,只是新建的书房中,经史子集照样留在那里养灰尘,账册没两天就堆得有一人多高,算盘珠的声音更是响个不停。
南宫家的主人,月兑下了那一身看起来光鲜,穿起来十分不舒服的金缕衣,穿着白色的长袍,手指灵活地在金质的算盘上跳动,拿着毛笔的右手不停地记下数字。
“乔离,休息一下,吃点宵夜。”门被人推开,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女子娇艳非常,面带甜笑,让人望之心醉。
她走到书桌前,将盛着银耳莲子羹碗自保温的陶瓮里取出,放到南宫无极面前,笑容里充满了关怀。
“嗯。”无极停下了笔,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不对劲,他还是感觉不对劲,而且是越来越不对劲,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