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左侍卫长请便……”对於他俩主仆间怪异的相处方式,金桓武似乎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眨眼地望著长相娇柔,作风却是十足男人的金雪霁,瞧他粗鲁地一把提起嵇奕块头不小的身躯,拎著他的衣襟,将他“挂”在自己肩头上,十步当成一步的,又走回里头。
不会有事吧……望著他们消失的方向,金桓武不由地替那位可怜的侍从感到担心!因为那身衣物是昨儿个他们打从不老镇经过时,适逢市集,他便趁他们歇脚的空暇,吩咐嵇奕上街替他主子买回的。此地离上安县仅剩一天半的行程,他们早该做好准备的。一离开金桓武的视线,嵇奕便被毫不客气地甩上木柱。不小的冲力让紧贴他后背的楝梁轻颤,并震落满天灰尘。“少爷,小心你的手劲!这间破庙已经禁不起你粗鲁的对待。”“喀!”一声,破露的屋顶一方又掉落”片破瓦。嵇奕剑眉轻皱地提醒他发火的主子,他可不愿意被活埋於这片瓦砾下。腐蚀的木灰随著木头的震动,漫天飞落。嵇奕宽大的双掌,犹如天篷般,直觉地置於那头乌丝上方,阻隔了尘灰,以免它们沾染了濡湿的发丝。不过,他自己却不能幸免於难。
金雪霁才不管这可怜的破庙有多“脆弱”!想起他们两人刚才的表情,就知道这袭衣服穿在口口己身上有多滑稽!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塌了?塌了倒好!反正待会他一样要被雨淋。“衣服呢?”金雪霁瞪著在自己手掌下的男人,沉声问著。“衣服?不正让你穿著吗,少爷?”
“该死!你明白的。我是指另一个蓝色包袱”揪紧他襟口的力量又加重几分。尘灰细埃再次迎面而下。嵇奕瞄了上方横梁一眼,“那根梁看起来岌岌可危,随时会有——”
“嵇奕!懊死的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从金合府带出来的衣物呢?蓝色包袱呢?里头装的才是我『需要』的衣物!”“在马背上。”
“马背上?”
“嗯,不过……全湿了。”
“被雨浸湿了?”
避开那对火眼金睛,嵇奕点头表示。眼神左顾又盼,四处飘移,就是不看她扬火的金眸。“你就任它被雨浸湿?”金雪霁不敢相信地低叫。
冤枉啊!他自己也不知道出口已拚命护著的包袱,里头装的会是将军大人吩咐自己买回的女装。这阵雷雨来得太突然了,教他措手不及地只来得及抓住其中一个,另一个则在飞越一处洼地时,不小心被震落,待他勒马著地捡回,包袱已被大雨浸湿。嵇奕据实地陈述著,并将将军大人在不老镇嘱咐自己之事告诉她,说明这一切全是金桓武的主意,与自己无关。“那自以为是的男人,他还吩咐你什么?你还背著我干了什么好事?你这胳臂向外弯,吃里扒外的家伙!”金雪霁阴著一张脸,寒如冰雪的语气直逼嵇奕粗犷俊朗的面孔。她怀疑自己哪天被这家伙给卖了,自己都还不知道。而就凭今天这档事,她敢说离这天不远了。
这是第二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男人!
啧啧啧!难道这女人生起气来,都习惯贴在人家面前说话?
香气袭人!不是庸俗的脂粉味,而是由她身上隐隐散出的独特清香……假如这是她的习惯的话,他想他会非常乐於其中的。但他绝不允许她沿用在他人身上,尤其是男人!
想到这里,嵇奕不免又希望眼前的她,能有那么点女性自觉。
“天地良心!除了这件事,什么都没有!我发誓。”嵇奕忙不迭的解释。其实当初大人要他办妥这件事时,天晓得他有多不愿。内心交战片刻,才迟迟上马。大人命令,身为下属岂有违抗之余地?唉。
“哼!我怀疑发誓二字,你还懂得怎么写?”她内心亦明白此事不能再漠视了,翻过前方那座“万晌”山头,便是上安县了。金桓武也曾再三暗示自己。只是——连日恶劣的心情让金雪霁沮丧地低咒一声,凌厉的气势收敛几分,她揪紧的十指缓缓松开掌握下的衣襟,人跟著向后退去。“今后不许再有事瞒我,否则哎哟!”
嵇奕猛地一个动作,将金雪霁拉进自已怀里。
“该死!”金雪霁挣扎地自嵇奕胸前抬起头,“嵇奕!你干什么?”
“嘘,安静!”
安静?她的鼻子就快被压扁了,他还敢要自己安静!“该死的你!我命令你现在就放开我,马上!”她的挣扎让环著她的手臂收紧。“会的,很快。”凌厉的目光未曾从她头顶上方,距她咫尺的黑色物体上移动半分。它正缓缓往下移动。很快?这家伙似乎没搞清楚,她说的是马上!金雪霁放弃挣扎了。喷火的双眸,燃烧著眼底下的衣物,将它们灼出三个洞!她在内心飞快
地默数著:“一.二”
待她静止不动后,嵇奕眉头一拧,提气,倏地抬起右手臂,中指轻弹。
一道凌厉的气功掠过金雪霁发际,将那只如男人拇指般大的啜心物体,笔直地打向斑驳肮脏的石灰墙,狠狠的黏在上头,一片血肉模糊。那是只黑白相间且带毒性的黑蜘蛛。望著它飞落的方向,嵇奕这才放开双臂的箝制,开口道:“刚才有只蜘哟——”十!“我说的是马上!”双手一旦获得自由,金雪霁立刻低吼一声,双掌猛地贴上嵇奕胸前。宏大的气虽不致伤人,却也毫不客气地震得嵇奕踉跄地身子往后倾。
啪!一阵异声突地由嵇奕背后传来,听起来像是……柱子断裂所发出的声音言。嵇奕发现眼前又开始下“灰”了,且有愈下愈大之势,金雪霁也傻住了。嘎吱!奥吱!令他俩不约而同地朝屋顶方向望去……然后嘎叭一声,横在他们上方的木梁毫无预警地在他们的注视下猛地断成两截。失去仅存的重心,破旧残损的屋顶再也无法苟延残喘了。嵇奕暗叫不妙的同时,结实有力的手臂已将犹在发愣的人儿拦腰提起。在头顶黑压压的一片尚不及碰上自己脑袋之前,嵇奕左臂朝破几上挥,腋下夹著金雪霁,手里抓著蓝包袱,眼明手快,动作灵敏,飞快地窜离现场。
一蓝一紫的身影瞬间飞纵至破门前。嵇奕双脚甫落地,乒乒乓乓,如雷贯耳的尖锐刺响立刻在他背后响起。放下腋下的人儿,嵇奕和金雪霁同时转身。金桓武在这时也已赶来他们身侧,他被山崩地裂的乍响吓住了。“发生什么事啊。”迎面而来的尘烟呛住了他。挥散眼前的烟雾,看清里头狼藉的一片与倾泻而下的雨势——雨水很快地压制下漫漫尘烟。
瞪著双眼,金桓武不禁喃喃低语言“……怎么……塌了……”
似乎听见了他的话,肇事的两人竟也傻住地只能无语地点头表示同感。心有余悸地瞪著倒塌的建筑物。细弱的嘎吱声摔不及防地又出现於他们三人上方,三对圆睁的眸子不约而同地朝上望去……希望它们足能撑过这场大雨。
☆☆☆
在“万晌”山头的另一边,距上安县约莫二十余里的山脚下,有间名唤“行云”的客栈。日薄西山,三匹一局大的骏马赶在天黑前抵达客栈门前。
马蹄声由远而近。站在门后方,正招呼著客人的掌柜的,在闻到三声串落的吆喝后,已忙不迭地由里迎外,陪著生意人惯有的笑脸,哈腰殷勤地迎上去招呼著。
二位客倌风尘仆仆,请进!请进!”精打细算的双眼笑望著甫下马的三人。来者一身打扮虽与一般百姓无异,但那举止间隐隐散发出的尊贵气息,当下让明眼的掌柜暗想:非是官人,必是大贾之人。而他脸上的表情更显殷勤了。“大爷们是住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