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最后揭晓的时候,今天就在展览中心开标了,这么久的矛盾和较量,终于可以尘埃落定。
就连老天,好像也知道程欢的心事,一大早就阴雨连绵。
这是最后一次坐在这间临时的办公室里了吧?竞标结束之后,大家就要各自回各自的部门去,不可能再凑到一起熬夜加班,一起肆无忌惮地开玩笑,一起抢着零食和饮料。
也许大家都太紧张这次开标的结果,所有人都跟着去了展览中心,还说好开标之后要一起庆祝。整间办公室里静悄悄的,连电话也没响一声,过分的寂静叫人心慌。
程欢坐在位子上,看着计算机屏幕,还特意拯开了音乐,可是没有用,还是定不下心来,一支笔在指尖上转来转去,掉到地上无数次。
“滴,滴--”手机突然响,吓了程欢一跳。
“喂?”战战兢兢地接起来,她觉得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
“程欢,你在哪里?”是周锦唐,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也失去了一贯的沉稳,还有隐隐约约的汽车喇叭声。
他已经出了展览中心?在外面?这么说,已经开标结束了。程欢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问:“总监,你--你们那边,结果怎么样?”
“别提了。”周锦唐的声音无限懊恼,“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居然是荣泰!”
“荣泰?”程欢的心猛地一沉。当然,一定是荣泰中标,他们所有的设计和报价,都在谢荣昌的掌握之中,如果这样还不能打败大信,那么他这些年就真的是白混了。
“是啊,谁都想不到,大信登峰两虎相争,居然便宜了姓谢的这只老狐狸。”周锦唐叹了口气,“他们提出的方案,跟咱们非常接近,可是报价却低了百分之五。真不敢相信。”
“那……老板呢,他怎么说?”程欢喃喃地问,没错,早知道会这样,一点都不意外。可是为什么,半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只有越来越强烈的担心和害怕。她到底在怕什么啊?
“他让我先带大家去中心大酒店吃饭,说这些天大伙儿都很辛苦,然后就一个人先开车回公司了。”
“他回来了?!”程欢一震,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有察觉?至少对面的办公室应该有开门的声音吧。
“妳在哪里?要不要接你过来?”周锦唐还在问,可是程欢已经听不进去,电话往桌上一扔,就推门冲了出去。
他人呢?在哪里?
办公室的门还锁着,整个27层转了一个遍,都没见到他的影子。这种时候,他应该不会去别的部门吧?程欢按了电梯直到大堂,奔向接待台,“有没有看见老板回来?”
“没有啊。”对方一脸茫然,“他们不是去了展览中心吗?”
程欢跺了跺脚,再转头跑去停车场。如果连他的车也不在,那么他就真的是没回来了。
可是,一到停车场,程欢就怔住了。
没错,周锦唐没说错,他回来了。
那辆线条流利的银灰色车子,还停在他的车位上。可是,透过车窗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人影,他……一直就坐在车里,没下来?
程欢微微喘着气,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这种时候过去的话,是在安慰他,还是打扰他?一时间纷扰的记忆突然挤回脑袋里,七年前,也是这样的下雨天,爸爸抱着头坐在沙发里,像是受了伤的困兽,瞪着血红的双眼发呆。
那个时候,她还在上学,完全不懂事,一直过去缠着他问东问西,终于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那是生平第一次,尝到父亲打的耳光是什么滋味;也是第一次,看见父亲的眼泪。那种失败,那种屈辱,挪种万念俱灰,那一刻父亲的眼神,烙印般刻在她心底。
当年汉方建设惨败在大信的脚下,父亲十年心血,就这么毁于一旦。
现在,她回到这里,为的就是等待这一天。她要眼看着大信垮台,眼看着不可一世的乔柏年,也尝到失败的滋味。
一样的大雨如注,一样的压抑担心,突然之间,好像时光倒流回去,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一天。
程欢的手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全是冷汗。往事重演,输的是大信,她应该欢欣鼓舞才对啊,为什么还傻站在这里,不知所措?
暗宪明的车门慢慢打开,程欢看着他下车,一步一步走过来。
不知不觉,她在下意识地往后退。外面就是雨,凉意透衣而入,可是她完全没有察觉。
“程欢。”傅宪明叫她,“过来。”
程欢站住脚,身子在轻轻发着抖。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她做的一切?
暗宪明的脸色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差,只是有些疲惫。
“妳再往后退,就进雨里去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啊?”程欢愕然,怎么也想不到,这种时候听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句话。
“妳出来,是找我来的吗?”傅宪明走过来,扶着停车场的栏杆,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衬衫袖口。
“我听周总监说,竞标不太顺利。”程欢讷讷地开口。
“不用这么婉转,”傅宪明自嘲地一笑,“什么不顺利,其实就是输了。”
“我担心你。”程欢的声音很低。说真的,连她自己也觉得悲哀,明明是真心话,可是好像在撒谎。这种结果,不是她一手造成的吗?干吗还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傅宪明沉默了一下,“我没事。”
“大家都知道,星河广场很重要,更何况,你从来没输过,偶尔输一次,是最难受的。”
“星河广场已经成了定局,不能挽回了。”傅宪明振作了一下,“我就算哭天抢地也没用。”
“你……你不在乎?”程欢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不在乎。”傅宪明伸手模模她的脸,擦掉她眉梢上沾着的雨珠,“不过没关系,失去一个星河广场,大信还垮不了。程欢,知不知道男人最怕的是什么?”
“失败。”程欢回答。就像父亲,只要一次失败,就可以彻底毁掉一个人。
“不是,怕的是输不起。”傅宪明淡淡地笑了,“商场上,赚和赔都是经常见的事,其实有时候做生意也像赌博,愿赌服输,下一个机会再翻本。”
“你这么想,就好了。”程欢抬脸看着他,真正不愧是傅宪明,打落牙齿和血吞。这一刻-她长久以来的信念突然动摇,为什么当初父亲不像他?如果当初,他肯认输,肯从头再来过,那么一切都跟现在不一样。
“来,陪我去喝一杯。”傅宪明握起程欢的手,“我还没见识一下妳的酒量。”
“要喝酒?”程欢睁大眼睛,这个时候喝酒,很容易醉的。
“嗯,会不会喝酒?不会我教妳。”他拉着她往车子那边走过去,“这种天气,喝点酒,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了。”
程欢握紧了他的手。真的吗?只要喝杯酒,睡一觉,就什么事都可以当做没发生?如果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酒,人生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遗憾,这么多的悲伤。
这一路走来,她已经越来越清晰地看见结局,是命运跟她开的玩笑吧,眼睁睁看着自己错了又错,却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回头。
星河广场竞标失败,是谁都没想到的,可是接下来一场火药味浓烈的董事会,就是意料当中的事情了。
据说为了这件CASE,连远在日本疗养的乔柏年,也特地搭飞机赶了回来。
程欢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什么样的会议,要一整天?所有高层全部关在会议室里,连午饭都没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