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连川,连川招出来了!”门外传来石浩呼哧带喘的大喊,一路横冲直撞地奔了进来,“他上钩了,这死小子——”
又这么毛躁!左震眉头一皱,回过头来,静静地等着。一旦连川供出那个人的名字,他势必将之碎尸万段,以儆效尤!
石浩脸色铁青,一头大汗,那神色说不出是惊恐还是紧张,“二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连川那小子说:『别以为韩金亮那狗杂种说出来,你们就赢定了,从跟着六哥干,老子就没怕过死。要不是当年六哥救我一条命,我连川早死了六七年了!』他——他说这六哥,是不是——”
六哥?!
唐海的脸色也变了。青帮里连川的职位不算低,能让他叫一声“六哥』』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跟了左震将近十年,一直没出过什么差错,一路从个小苞班做到二爷的左右手,忠心耿耿的麻子六!
左震的一颗心迅速地沉了下去。
他料到这个叛帮的奸细不会是个普通的小角色,所以行事手段这样滴水不漏,又掌握着那么多私货买卖和邵晖、英东的情况。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就是自己身边的亲信和臂助,跟他出生人死近十年的麻子六!
他到底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震惊之中,左震再怎么沉得住气,此刻也不禁变了脸色:麻子六现在就在宁园道,就在锦绣身边。而他追查韩金亮、抓郭梓、审连川的一连串举动,麻子六应该也想到了。
他竟亲手把锦绣送进了敌人的手里!
唐海和石浩担心地互望了一眼,担忧之情不约而同地浮现。
“浩哥……有人给二爷送信。”一个手下进来,看见左震的脸色,再看看屋里的气氛,哪还敢近前,只得挨到石浩身边,低声回报。
“信呢?”石浩拿过那封连个署名也没有的奇怪信笺,递给左震。这个时候,谁还那么不知死活地来触楣头?
才一展开信纸,左震已经厉声道:“送信的人呢?”
“走了……”那名手下吓得一个哆嗦,“他刚刚送了信就走了。”
唐海愕然道:“二爷,又出了什么事?”
左震已经摔门而去:“这件事我自己去办,你们谁也不准跟着!”
“二爷……”唐海急忙追了两步,却见刚才的信纸飘落在地上,拾起一看,不禁失声道:“糟了,快叫几个弟兄来!”
第八章
“英少在哪家医院?”锦绣有点不安地问着身边的麻子六。这条路好象不大对吧,再开就出了城了。
“因为最近城里不安全,向先生和二爷都怕英少再出事,所以秘密在郊区找了处地方给他静养。”麻子六看了她一眼,“很快就到了。”
“哦。”锦绣也不好再多问,可是心里隐隐充满了莫名其妙的不安。她突然有点后悔,这样瞒着左震出来见英少,好吗?至少也该跟他提一下的……不过若是他知道,她也就来不成了。麻子六一言不发,脸色凝重,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车子在一处荒凉的河滩边上停下来,锦绣往窗外看了看,一片芦苇丛,白花花的望不到头,只有一幢陈旧的红砖房子突兀地矗立在当中。
“英少……在这里?”锦绣再天真,也忍不住开始怀疑,“六哥,你是不是弄错了?”
“不会错,就是这里。”麻子六打开车门,让她下车,“去年就是在这个地方,二爷叫人割了振芳的舌头,又一枪打穿了她的脑袋。”
锦绣脸色变了,“六哥,你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懂!”
麻子六脸上浮起一丝狞笑:“你不用听懂,因为过了今天,你永远不用再懂了。”
“六哥!”锦绣惊呼着被他拖下车,拚命挣扎着,“你是二爷最好的兄弟,为什么要害我……”
一只手粗暴地摀住她的嘴,“你这条小命还值得我这么大费周章?你以为只有左震会玩阴的?抓你不过是个饵,我倒要看看,左震来是不来!”
“唔!”锦绣拳打脚踢地反抗,却被麻子六三两下捆了个结,顺便往嘴里塞上一团破布:“等着看左震怎么死巴!”
空荡的房间里,四壁萧条,十余个孔武剽悍的男人持枪肃立,严阵以待。屋子正中放了张红木八仙桌,麻子六就坐在桌边,沏了壶热茶,不急不慢地擦着枪。锦绣被捆吊在屋角,不断地踢动挣扎——她不要被绑在这里!这是个陷阱,左震会知道的,他一定不会来!
但是,锦绣的祈求并没有应验,因为麻子六已经站了起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大门口,一步一步走进来的,不是左震还有谁?
“二爷,没想到我叫人送封信去,就请得动你的大驾,让你百忙之中还亲自跑这一趟,真是太失礼了。”麻子六一脸热情洋溢的笑,看得锦绣反胃,怎么会有人这样虚伪,都这个兵刃相见的时候了,还一副哥俩好的笑脸。
“好说。”左震淡淡一笑,在桌边坐下来,就好象真的是在自家茶馆喝茶似的,一派雍容闲适。“不知道你特地请我过来,有什么事?”
“小事一桩。”麻子六瞥了一眼锦绣,“我看这个女人有点不顺眼,请二爷替我教训教训她。”
左震一只手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连眼角也没有往锦绣那边瞟一下:“是吗,对付女人,我的经验没你多。”
“所以你处置女人的办法,就是割了她的舌头,再一枪打穿她的脑袋?这倒是个干脆利落的好法子,我也不妨照着办。”麻子六暗暗挫牙,他最恨看见左震这种不动声色的样子,好象什么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他已经陷入重围,凭什么还敢这样强硬?
左震喝了一口茶。“这么说,你和赵振芳有交情?这可有点奇怪,一个为日本人卖命、潜到向先生身边吃里扒外的女人,会和青帮的三当家有关系。”
“这个你不用管,”麻子六狠睇着他,“就在这间屋子里,你叫人杀了我的女人,现在,我要把这笔债分毫不少地讨回来!”
“你叛帮犯上,勾结华南帮暗算兄弟,都是为了她?”左震一只手支着额,看着杯中冉冉上升的热气,“赵振芳给日本人当间谍,为了整垮虹口纱厂,不惜出卖身体色相,对你的主子下手,你为了她,来算计我?”
“向寒川是什么东西,配当我的主子?”麻子六叫了起来,“弟兄们流血流汗打回来的江山,姓向的凭什么骑在我们头上呼三喝四?我早就忍不下这口气了!他还糟蹋了我的女人,我恨不得捅他几个透明窟窿才解气,还要给他当牛做马?呸!”
“这件事,你策划了一年,也的确不容易。”左震不愠不火地响应麻子六的暴跳如雷,“可是荣锦绣还算不上是我的人,你这番苦心,怕是白费了。”
什么?!锦绣一直睁大眼看着他,生怕他有个闪失,而他进了门就连瞟也不瞟她一眼。锦绣明白这种局势之下,也不容左震表达他的关心,可是一听他这句话,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我在外面的女人有多少,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清楚?”左震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你凭什么断定,我就得把她当回事?”只要把麻子六对锦绣的注意力引开,他就有机会救锦绣月兑险。
麻子六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噎在原地,是,左震手边不缺女人,是不一定非要对荣锦绣耿耿于怀。可是再一转念,他目光闪动,忽然笑了起来,“二爷,换作别人,当真就被你唬住了。可是你不要忘了,我麻子六跟着你十年了,你是什么人,我会不晓得?你若是真的不在乎,今天就根本不会来。”他麻子六也不是被唬大的,左震要是当真不管荣锦绣的死活,哪会这么听话,要他一个人来、他就乖乖地一个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