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箭,和杨昭这一闪、一抄、一击,几乎是在眨眼间同时发生的,风烟的心,也在这一刹那沉了下去!原来杨昭的功夫,更胜袁小晚百倍。想必刚才他右手里的那道寒光,就是传闻中他从不离身的那把袖底刀,薄如纸而亮如镜,以犀利和辛辣闻名的那把“惊夜斩”!
丙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风烟这两轮暗袭都落了空,心中明白,良机已失。他已经警觉,纵然再跟他缠斗几招,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风烟暗暗一跺脚,正预备抽身而退,帐内却袭出一股疾风,直涌至风烟的面门!风烟疾退,腰身向后一翻,闪得虽快,却仍然一阵窒息——罡劲的力道,像是一块沉重的石板压着她的脸,呼地掠了过去。
连着打了两个旋,好不容易稳住身子,风烟定神看时,才发现袭来的原来是一件黑色的大氅,可能是杨昭随手从身边抄起来的。就连一件衣服,在他手上,也成了伤人的武器?反击得好快!
刹那之间,风烟翻身跃起,向后急撒。就在她起身的同时,右臂一麻,如同被火烙了一下,差点从半空里跌了下来。幸好她躲得及时,只要慢上半分,只怕被刺中的就不是右臂,而是咽喉了。
一番交战,已经惊动了不远处巡逻的卫兵,风烟在疾退的一瞥之间,已经看见有人向这边奔来,更有警报的号角响了起来,呜呜声在夜风里刺耳地划过。糟糕!
仓促间风烟来不及分辨回营的方向,只是全力飞奔。在这种情势下,一旦被困在虎骑营里,就死定了。弄不好,还会连累萧铁笠和于谦等人,她的身份是决不能让杨昭发现的,否则,他很有可能就把行刺的罪名扣在了于大人的头上。
“捉刺客!”
“快围起来——往那边跑了!”
警号、锣声、叫喊,杂沓地向风烟的方向追来。
风声在耳边呼呼掠过,关外的寒风拍在脸上,像针刺一般,又痛又麻。右臂也开始剧痛起来,风烟知道,鲜血正在渗透袖子,如果不赶快止血,体力就会迅速透支,而遗留下来的血迹滴在地上,也会成为他们追踪的线索。
眼前出现了一处亮光,在暗夜里尤其触目。风烟突然想起,前面就是大营和虎骑营共用的一处靶场,前几天赵舒还带她来过。那靶场前面挂着的两串灯笼,还是赵舒亲手挂上去的呢。
灵机一动,这里不就是一个现成的藏身之处吗?
风烟的身子凌空一折,疾如星火,柔若游鱼,足尖在靶场围墙上一点,已经翻进了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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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带人往那边追,你,带人跟我进去搜!”
靶场外传来一阵喧嚷,那个声音还很耳熟……风烟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还真是冤家路窄啊,不就是那个三番五次被她教训过的佟大川?
要是被他逮个正着,他肯放过这次报仇的机会才怪。
一边月兑下夜行衣,匆匆撕下衣襟把右臂上的伤包扎了一下,一边在心里暗暗后悔,如果早知道杨昭的功夫这么好,就不会这么莽撞了。这行刺不成,却把自己给陷了进来,真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好在穿得厚,外面还有披风,血迹并不明显,几乎看不出来她已经受了伤。
“喂,站住!”
罢要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躲一躲,风烟身后就传来一声大喝:“哪一营的?!”
“我是哪一营,关你什么事?”风烟转过头,果然没错,正是佟大川。
佟大川看清楚风烟的脸,不由得差点跳了起来,“又是你!这三更半夜,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靶场里做什么,”
风烟扬起头,“这靶场又不是你家的,我凭什么就来不得?本姑娘偏偏喜欢三更半夜来练箭,你要怎样?”
“头儿,不用跟她废话,她肯定就是刚才的刺客!”一个佟大川的手下,气哼哼地道,“前两次她大闹虎骑营,心里就没存着什么好主意。”
佟大川听了这话,正中下怀,“没错,她连指挥使都敢骂,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再说这里隔虎骑营又这么近……”
早知道他们是有仇必报,现在逮到机会,岂有错过之理?风烟偷偷在心里叫了一声苦,嘴上却依然不肯示弱,“难道你们虎骑营的规矩,附近的靶场晚上都不准有人来练箭?”
周围的人声已经越来越嘈杂,大概是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向这边围拢过来了。
佟大川盯了风烟片刻,十分狐疑地道:“你在练箭?”
“不练箭,难道在靶场等着你们来大呼小叫的吗?若知道会遇见你们,就算用轿子抬,我也不肯来的。”
“头儿,不用跟她哕嗦了,把她带回去,给指挥使一审就知道了。”先前那名手下又在聒噪。
“这个……”佟大川刚要说话,外面却传来一声喊:“指挥使到——”
“指挥使来了!”佟大川和一群手下立刻两边闪开肃立,一个个屏息静气,刚才的跋扈顿时一扫而光。
风烟不禁垂下了头。运气不会真的这么差吧?
她的眼睛先看见,被闪出来的一条通道上,缓缓踏进来的一双黑色军靴,再往上,是镶了一道红色滚边的战袍一角,在风里猎猎飘荡。
几乎没勇气再往上瞧了,单看这身服色,就知道是杨昭。
别人不清楚,难道杨昭心里也会不清楚?落到他手上,今晚是插翅也难逃了。自己的性命反而事小,怕的是,让杨昭和王振抓到自己阵前行刺的把柄,因此而连累了宁师哥和于大人他们。
佟大川抢着报告:“指挥使,我们搜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这个陆风烟在靶场——说是练箭,这三更半夜练的哪门子箭啊?”
杨昭道:“陆姑娘,你有什么解释?”
声音很平静,一丝火气也没有。这怎么可能,难道他还没有发现,行刺的人就是她?
风烟片刻之间,心念数转。
硬拼,是一定冲不出去的,挟持杨昭?胜算极低。听他的语气,还未必马上就能肯定,她与今晚的刺客就是同一人。或许蒙混一下,还有侥幸过关的希望。
“是,我在练箭。”风烟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可是从你站的地方,到那排靶子,未免也太远了。”杨昭的声音里,甚至多了一丝揶揄。他什么意思?
黑色的军靴又往前踏了两步,停在风烟面前一尺处。风烟蓦然抬头,不自觉往后一退,她并不是害怕,只是一种本能的紧张和防范,近在咫尺,四目相对,她眼里那一丝心虚,几乎是无处遁形。
“就是!”佟大川在旁边鼓噪着,“这么远,怎么可能站在这里练箭,凭你那点儿力气,根本连靶心都射不中。”
风烟仍然看着杨昭,不能再低头,低头就输了。“如果,我能射中靶心,又如何?”
杨昭微微一笑,一字字地道:“那么今夜之事,与你无关。”
风烟不禁喜出望外,“当真?”
“我说过的话,从来一言九鼎。”杨昭一抬手,“弓箭。”
旁边的随从立刻递上了弓箭,风烟看了一眼,弓是好弓,如果在往常,用这样的弓,在这样的距离下,射中箭靶,她敢说有九成把握。可是现如今,一只手臂受了伤,力道和准头难免大打折扣。
掉转身,正对箭靶,搭箭开弓——
风烟突然觉得右臂的伤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弓弦拉到八分满,就再也使不上力气,从肩到臂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刚才匆忙包扎的伤口,一定是用力过度崩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