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明就彷佛将她这个姊夫当成了千手观音来崇拜,老以为她姊夫无所不能以的。
“忍耐点,明明,总不能什么事都找姊夫呀,他的事业还不够他忙吗?好歹咱们
也得学着自己处理事情吧?”
“对不起,学耕,”苑明不好意思地说,明白自己方才是说错话了,连忙偎
进他怀里撒娇:“我只是心阚你嘛!那混帐把大家都磨得鸡飞狗跳,我真恨不得
有根魔术手指,轻轻一点就把他给变没了!”
“我也这样希望呀。不过既然谁也没有魔术手指,就只有耐着性子设陷阱了。”学耕叹气:“等我们逮到他以后,先让你揍他两拳出气,这样可以了吧?”
“我要赏他两个黑眼圈!”苑明宣布:“要比学姊眼睛底下的阴影黑很多很
多倍!”
才刚刚说到这里,他们正在谈论的人就进来了。学耕抬眼望去,注意到月伦
眼睛底下果然有着两块阴影。她所承受的压力是一目了然的,排练场中的每一个
人都清楚分明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不止是因为她的气色越来越差,也因为她的脾
气越来越坏了。她原本丰沛的幽默感越来越薄,使得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跟着紧
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将她触怒。事实上她昨天才和思亚大吵了一架,吵架的原
因却小得谁也记不得了。
幸亏再两天就要公演了,苑明在心里头暗暗庆幸:再忍耐几天就没事了──
只要事情能如意料中一样地圆满解决。天啊,求求你,事情可一定要圆满解决啊!
徐庆家的事很难说,彩排倒是挺顺利的。排完戏后思亚来接她,见到她憔悴
的样子,真是心阚极了。
“累坏了?”他问,月伦的眼睛连睁也不睁,还自瘫在沙发里。“废话!”
她没好气地说。
“要不要喝点什么?你一定渴了吧?”
“不要。”
“不补充点营养不行呀,”思亚老母鸡一样地说,月伦突然爆发了。
“我说我不要你听不懂吗?”她暴躁地叫:“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渴了饿了
自己都不知道!你让我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下行不行?”
一看到这种风雨欲来的前奏,苑明立时拉着学耕离开了办公室。她知道月伦
这些日子是因为心情恶劣,所以控制不住自己;改沆她要是发现自己当着别人的
面和思亚吵架,心里一定会很不舒服的。
这个道理思亚也明白,但是当出气桶的滋味到底不是很好,所以闷声不响地
坐一边不吭气。
饼了好一会,月伦朝着他偎了过来,一只软软的小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
“对不起,小五,我最近脾气坏极了。”她抱歉地说,清楚地看见他眼下也
有睡眠不足的痕迹。他所受的压力绝不在我之下啊!她懊悔地想,而这通通都是
我的错。要不是认识了我,他就不会受到这种无妄之灾了。替我担惊受怕还不够
,现在还得承担我的坏脾气:“早跟你说过的嘛!我的脾气不太好。”她软软地
说:“你不要生我的气喔。我请你去吃消夜?”
思亚苦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我也说过这种生活比较刺激,现在可真是刺激
极了。”他咕哝道:“等我们结婚以后,我要在家里弄个沙袋,一发现你有发脾
气的迹象,就把你跟沙袋摆一起,那样我就安全了。”
“嘿,我没有那么暴力啦!”月伦抗议,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微笑起来。“
你知道吗?小五,我们两个相处的模式,有点像我和徐庆国的呢!只不过立场正
好相反。”
思亚的耳朵全竖起来了。这是月伦第一次主动提及她和徐庆国的过去,这使
得他欢喜极了。因为一个人肯将过往的伤痛敞开来谈的时候,即使不表示他已经
走出那个伤痛,至少表示那伤痛已在愈合之中了。“怎么说?”他小心地问。
“嗯,怎么说,他┅┅”月伦沈吟着道:“应该说他是缺乏安全感的那一方
吧!我过了许久才明白这一点。他很容易吃醋,稍有不如意就对我发脾气,对自
己的生活又没有半点概念,时时刻刻要求我的注意和照顾。”
听起来是个一无是处的大孩子嘛!思亚不以为然地想,却聪明地不予置评,
只说:“那你为什么还和他在一起呢?”
“因为我们刚交往的时候,他并不是这样子的。”月伦慢慢地说,眼神因回
忆而变得遥远了:“徐庆国高我两届,是外文系的高材生。我认识他的时候,他
正在担任话剧社的社长,是个很有才华也很有情致的男孩子,很浪漫,很唯美┅
┅你知道,就是爱情小说里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主角。”
“我还以为不食人间烟火的都是女主角呢!男主角只要很有钱就行了。”思
亚乾乾地说,无法掩饰声音里的醋意。我明天就开始背唐诗三百首,他暗自决定
道,如果月伦喜欢浪漫和唯美,就算那种情书会麻得他鸡皮疙瘩掉一地他也认了!
就算月伦听出了他的不对劲,她可也没说什么,只微微顿了一顿,便又慢条
斯理地继续往下说。“我从他那儿学到了很多东西,包括如何欣赏文学之美,如
何深入地了解一样作品┅┅”以及爱情可以有着什么样的沭蜜,什么样的狂喜,
她在心底悄悄地加了两句,脸上因回忆而闪过错综复杂的感情:“当然他有他的
缺点,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但是学生时代里,现实生活的压力还很遥远,他的那
些毛病并不构成真正的问题,我们在一起的前半年里里一直很甜蜜,很快乐┅┅”她的声音渐渐地沈了下去:“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是什么,思亚仍然忍不住问了一句:“他打你了?”
“!”月伦的声音很低沈,彷佛她对那样的回忆仍然难以承担似的:“那
一次是为了什么原因而起的争执,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的脾气来得非常突
兀,而我──完全吓呆了,甚至连躲都不晓得要躲,”她的身子无法自己地颤抖
了一下,思亚立时紧紧地将她揽进怀中。
“所以呢?你就和他分手了?”他咬牙切齿地问,恨不得徐庆国就在眼前,
好让他狠狠地揍上一顿。
“没那么快。”月伦的笑意很悲伤:“我那时爱他爱得很深,而他事后的痛
哭流涕、深自责备也使人很难不原谅他。我后来知道了;那是有暴力倾向的男子
对待女友或妻子的典型反应,伤害之后道歉,周而复始,变成一种恶性循环,而
被害者则往往因了罪恶感和自卑而不能、也不敢离开这个男人┅┅”
“你┅┅你是说,你落入这种暴力悲剧的模式里去了?”思亚全身的寒毛都
因了这样的可能而耸立,月伦连忙安慰地拍了拍他。
“没有,我比较幸运。”她沈沈地说:“这种事情才发生了两次,我脸上的
淤伤就让我哥哥给发现了。他那时候在研究所读书,主修心理学,一心一意要出
柄继续深造,所以除了拚命用功之外,还订了一大堆原文的杂志。”
思亚长长地吁了口气,抱着她的胳膊到了这个时候才放松了一些:“这么说
,是你哥哥劝你和徐庆国分手的了?”
“嗯!”月伦点头简单地应了一声,满足地靠在他的怀里。过往烟尘的细节
就让它们过去罢!她对自己说:我自己都不想再记忆的东西,又何必说来让小五
难过呢?当年虽然有了哥哥、以及瑾姨的劝告,要想和徐庆国分手却也并不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