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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让蝴蝶飞去 第10页

作者:纳兰真

“所以才转往影视方面发展,是不是?”他的眼神是深思而探索的。

苑明笑了起来。“你的联想力可真丰富。我自己倒没作过这方面的分析。不过,也许有一点吧?”她抿了一口早已冷掉的咖啡:“失望归失望,我除了喜欢表演艺术之外,对戏剧的了解也不够深,虽然觉得不对,却也没有能力做任何的改变。一直到我学姊找上了我……”

“你认为她是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吗?”学耕的兴趣也来了。

“我——认为她是的。”苑明慢慢地说:“你没有见过她,很难想象她那样年轻的一个女孩子会有那么周密的思考,那么强烈的热情。在大学里的时候,她在学校里就已经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了,而今更是——”她嘴角露出了衷心的笑容:“想想看,她才比我大三岁耶!这样说也许有些肉麻,不过我——我实在没有法子不佩服她。”

“听起来确实是个很不同凡响的人物。”学耕评道:“不过,这跟你的困惑有什么关系呢?”

“问题就在这里。”她认真地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到香港去拍片的机会的话,我其实很想和她在一起工作的。她根本没有任何的人事背景,经济情况也没有多宽裕,做这种剧场堡作完全出于热情,跟她一起工作的人也一样,都不可能领到什么报酬——”

“跟早期的云门舞集一样?”

苑明作了个鬼脸。“云门的舞者后来有薪水可以领吗?这我是不知道。不过他们早期肯定全是掏自己腰包的。没错,我们现在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她郁郁地叹了口气:“我虽然向来不缺钱用,妈妈更是三天两头的汇钱过来,可是想想大学都毕业了,好歹也得自己挣点钱才是道理。到香港去拍片,经济当然是不成问题,可是那样一来,我学姊——”。

“这倒真是个棘手的问题。”学耕的眉头也皱起来了:“不过你要是问我的话,我——”

“别说!”苑明打断了他:“我已经够混淆的了,别再给我施加压力行吗?”

他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些什么?”

“不管你要说些什么,总之是别说!”她霸道地道,而后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我今天实在不应该跟你出来吃晚饭的。”她郁郁地低谓了一声,喝掉了杯子里仅剩的咖啡:“我累了,我们走了好吧?”

学耕一把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不管你觉得怎么,我绝不后悔请你出来吃这顿饭。”他一字一字地道:“就算我事先便已知道你正面临了这样的抉择,也不会改变我的行动!”

她很快地看了他一眼,长长的睫毛细细地垂了下来。他握着她的手立时收紧了。“我并不想给你任何的压力,也不会试图改变你的决定。”他的表情严肃异常:“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的想法,如是而已。”

苑明的长睫毛眨了一下,却不肯抬起眼来,只是盯着他们两人交握在餐桌上的双手。

“不会给我压力?不会试图改变我的决定?”她苦笑:“难道你不知道,仅止是你这个人的存在,对我而言,便已经是一种压力了么?”

一抹喜悦的光芒在他眼里亮了起来。他早知道他们之间的吸引力是相互的,并且随时间的流逝而来得愈发强烈;然而她那种毫不矫饰的坦白仍然使他喜悦无已。含蓄矫饰也许是这个社会所认可与赞同的感情方式,但是对范学耕而言,直言无隐的诚实却令他更为珍惜。

“我们无法改变已经存在的事情,对不对?”他坚定地说:“既然相遇了,我们就应当随缘,应当惜缘,不是么?”

她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这种说服人的方式,可不像是个初中一毕业就跑到美国去的人哦。”她半开玩笑地转移了话题:“你一定花了很多时间去阅读中文的书籍吧?”

“够多了。”他说,仍然盯着她看,拒绝将话题引开:“明天晚上有空吗?”

“我——”她咬了咬下唇,惊愕地发现自己真心地感到遗憾;不管目前横在她眼前的问题是什么,显然都无法影响她对范学耕的反应了,这使她不知道是喜是忧:“我很抱歉,范学耕,”她泄气地道:“可是我明天就不在台北了。”

他的表情有着一剎那的僵直,简直像是她当面给了他一拳一样,苑明赶紧接了一句:“今天稍早,我们在讨论摄影行程安排的时候,就已经提到过这件事了,记得吗?”

他不情不愿地牵动了一下嘴角,表示他记得那一回事。“你要上那儿去?”他问:

“要去多久?”

哦喔,接下来的话可是更难回答了。苑明悲伤地想着,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将话说得和缓一些。不管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马来西亚。”她很快地说,一鼓作气地将另一项讯息也抖了出来:“要去一整个月。”

“什么?”

她赶紧握住了他的手。“听我说,”她认真地解释:“这一趟旅行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我姊姊的预产期就在后天。这是她第一次生产,我们全家都紧张得不得了,何况她到马来西亚去不过半年多,人生地不熟的,没人跟在身边照应怎么成?本来我妈早就计划好要飞去照顾她,帮她坐月子,可是爸的事业也需要她,不容许她走开那许久,所以当然只好由我来代劳了。而且我真是很想念我姊姊。我们从小就亲,我可不想错过我甥儿的出世呢。”

她认真的表情,以及这一串解释的详尽,在在说明了:他的谅解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也清楚地表明了她有多么不想伤害他。学耕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好吧。”他不甘不愿地说,对自己刚刚听到的话彷佛还有怀疑:“你姊姊——嫁到马来西亚去了?”

“不是的。”她耐着性子作进一步的解释:“她结婚以后原来住在台北,天母那一带。我到台北来读书的前几年,还有事没事就往他们家跑的。可是差不多一年多以前,因为经济政治上的种种因素,我姊夫决定到马来西亚去设厂,就开始两地飞来飞去。后来因为新厂刚刚成立,要处理的事太多,他就干脆搬过去住,把我姊姊也接了过去。当然这只是暂时性的安排,等那边上了轨道,他们就要搬回来了。不过现在——”她耸了一下肩膀,没有再接下去。

“我明白了。”学耕慢慢地说,眼睛里有着受挫的神色:“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一整个月呢?早些回来不行吗?”

“还说你不会给我任何的压力呢?”她白了他一眼,心里头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甜意:“我和姊姊他们说好了要在那儿呆一个月,如果缩短了停留的时间,他们会很失望的呀!”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怎么耐烦地说,一手重重地耙过了前额的头发:“只不过——一个月实在太长了!”

她完全明白他的感受,因为她自己也有相同的感觉。真是太不巧了,在这个节骨眼上遇到了这么个人——她迟疑地咬了咬下唇,还不知道该当如何反应才好,学耕已经站起身来,拿起了帐单:“走吧,”他简单地说:“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她的心像石块一样地沈了下去。这就是结论了?结束了,什么都没有了?是吧,一个月实在是太长了,尤其对生活步调瞬息万变的台北人来说。她沮丧地拿起了自己的提包,跟着他走出了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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