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一直屏著呼吸。夜光长长地吁了口气,抬起眼来看著商勤。“谢谢你。”她小声地说,仍然无法自制地颤抖著。
??他凝视著她,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变化。“你在等我吗?”他问:“所以他们上来骚扰你?”
??“嗯。”她低声说:“我提早了几分钟下班,所以……我并不确定你会不会来,可是我还是想等等看。”
??“我差一点就不来了。”
??他的话使她心痛。从方才一直到现在,他的脸上首次流露出自己的感情:一种混合了愤怒、痛苦,以及某种她无以名状的感情的表情。“我很高兴你来了。”她轻轻地说。
??他别过头去看著那几个混混消失的地方,昏暗的街灯将他的侧面勾出一个幽暗的剪影。“我也很高兴我来了。”他漠漠地说。
??“我不是指方才那件事!”她急急地说,不自觉地上前一步,仰起头来看著他。灯光从斜里照了过来,清清楚楚地打在她脸上。“我说我很高兴你来了,是因为我必需和你谈一谈,”
??“你的脸怎么了?”他尖锐地打断了她:“那三个混蛋做的好事吗?”
??“噢,这个。”她模了模脸,发现她把脸上的瘀伤全给忘了。“不是的,我下午追著你出去的时候,从楼梯上跌了下来,所以把自己跌成这个德性。”她对著自己皱了皱鼻子:“这不是我第一次做这种糗事了,实在不是普通的笨。”
??他有好半晌没有接话。当他开口时,声音依然是淡淡的:“我先送你回去吧。我的车就停在路边。”
??她的心开始唱歌。他要送她回去!那表示——他至少肯听她解释了?“好。”她屏著呼吸说。
??他领著她进了车子,却没有发动引擎。“你为什么追著我出去?”他问。
??“为了向你解释啊!”她温柔地道:“你以为我和宏文在——亲热,是不是?”
??“没错。你们还说了什么趁著双胞胎还没醒来之类的话,我还能怎么想?”
??“喔,我的天!”夜光羞得满脸通红:“我们真的说了那种话吗?难怪你会误会!但事情真的不是那样的。你知道,”她抬起头来看著他:“信芬最近常加班,宏文很担心她,所以去买了本女子防身术回来恶补,准备弄通了以后好去教信芬。然后他觉得我也应该学一点——”
??车厢里一时间沈寂如死。“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里还是没有一点喜怒哀乐。夜光偷眼看他。要命!懊说的都说了,他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哪?如果他不相信的话,那么——夜光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清晰地感觉到心底升起的恐惧:如果他不相信我的话,那么我就再也看不到他了!这个念头使得她浑身发软。夜光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乾了。从今天下午他夺门而去之后,她已经经历了太多心灵的风暴,而这一切的惊吓、恐惧、期盼和失望如同海绵一样地吸乾了她的体力,她突然间再也没有力量去抗争了。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回家去彻底的休息,把这些事全然忘记——至少至少,是暂时的忘记。她勉强抬起了下巴,用一种努力装出的平静声音说:“我们走了好吗?”
??他无言地发动了车子,一路朝她住处开去。两个人一迳沈默无语,而夜光的心情愈来愈差。等车子停在她那公寓前头的时候,她早已放弃了所有和他沟通的希望。她伸出手来要想开门,但他突然间拉住了她,一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嘴依然抿得死紧,但有所行动比什么都没有好;她无言地回望著他,静静等著他将说的话——或将做的事。
??“夜光。”他艰难的开了口:“我唯一能说的只是,我会尽最大的可能去相信你。”他迟疑了一下,接著说:“你的解释很合理。我记得那时地上确实摊著本书,而你们之间的对话也真的可以用一个全然不同的角度来解释。可是——”他抓起了她的双手紧紧握著,彷佛是在无声地要求她的谅解:“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感觉是另一回事。对我而言,要想信任别人,或说,要想信任你,是非常非常困难的。我当然有我的理由,那是我心底一个搁了许久的创伤……我知道不告诉你是不公平的,可是我……”他说的话,他诚心的解释,以及他手上传来的暖意,在在给了她新的力量和勇气;因此当夜光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是温柔且谅解的:“不要紧的。等你准备好的时候再说吧。”
??他脸上现出了今晚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奇迹般软化了他脸上严厉的线条。“你是个罕有的女人,夜光。”他温柔地说著,低下头来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进去吧。你已经累了一天了。”
??“要不要进来坐一坐,和宏文聊聊天?我可以泡个咖啡还是茶什么的。”她轻快地说,但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渴望。
??他微微地笑了。“好。”
当她掏出钥匙来开门的时候,商勤想到什么似的站直了身子。“那些花怎么样了?”他有些遗憾地问。
??她给了他一个明亮的笑容。“宏文说他要设法补救,我还不知道他补救得怎么样了。并不是天天都有人会送花给我的,我可舍不得扔呢!”
??他们两个一踏进屋里,就看到了那盆花——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架上。宏文的补救工作做得挺不错的。他找了个浅盘来插这些花,所以那些折断的花梗不致於造成任何不良后果。虽说宏文插的花不属於任何流派,可是花的本身已经是很美丽的东西了,这样热热闹闹地插上一盆,自然而然地给房里添上不少春意。他们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笑了。
??宏文正坐在沙发里跷著二郎腿,努力研究那本女子防身术。发现夜光带了客人回来,赶忙站起身来。
??“我来介绍一下,”夜光轻快地说:“宏文,这位是傅商勤;商勤,这就是张宏文,我的室友。”
??他们握了握手。商勤沈稳地道:“我想我应该向你道个歉。我今天下午的行为实在有失风度。”他微笑著加上一句:“你把那些花处理得很好。”
??“谢啦!”宏文微笑,而后一抹少有的严肃表情浮上了他素来轻快孩子气的脸:“你结果还是去赴约了,嗯?夜光本来很担心呢。”
??“我知道。”他沈稳地说:“幸亏我去了。夜光遇到了一点麻烦。”他说著将方才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宏文的眉头愈皱愈深。“你以后最好都搭计程车回家。”他说,十分的放心不下。
??“计程车也未必安全啊!”夜光反驳:“再说我也付不起!”
??“那你最好在女子防身术上多下点工夫!”宏文皱著眉头说:“我是当真的,夜光。我晚上要照顾双胞胎,没法子在你下班以后去接你。你总得设法保护自己啊!”
??夜光对著他行了一个举手礼。“遵命,教练!”她淘气地说:“你为什么还不赶快去泡可可呢?你泡的可可最好喝了!让客人待在客厅里乾坐,实在是有失待客之道!”
??宏文给了商勤一个“我的天啊”的眼神,对方回了他一个“我了解”的眼色。宏文咕哝道:“女暴君不是?天知道我怎么受得了她!”他故作委屈地拐进厨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