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演戏”两字,乔威陡然间呆了一呆,一个念头到那间在他脑海中闪电般掠过。他深思地抿了根嘴唇,仔细地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孩子来。漂亮,他在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实在是漂亮。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应该是很有说服力的……
“你说你愿意尽你一切的力量来挽救你的父亲。”他深思地道:“我希望你是当真的。啊!”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敲片刻,然后抬起头来。“你可以回去了,贺小姐。”他沉沉地道:“这件事我还要再想一想。”
“那——”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您您什么时候可以给我消息?”
“明天。”他不动声色地道:“你明天白天会在杂志社里吧?”
“是的。但是……”
“有什么好但是的?”乔威冷淡地道:“就是明天。再见,贺小姐。”
晓蓝还待再说什么,但是乔威已经低下头去,看起他的公文来了。很明显的,今天的会面至此已经结束。大老板说了明天给她消息,她现在再要多说些什么,显然都已经是多余的了。晓蓝没法可想,只好转身走出了办公室。木门在她身后轻轻掩上,把乔威的身影整个的隔了开来。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背心已经整个儿湿透了。天哪,天!苞乔威见面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怖经验啊!案亲早就警告过她,说他那人冷硬得厉害;然而她仍然存了万一之想,希望能给父亲带个好消息回去。可是现在,这个希望是泡汤了。至少至少,在明天到来之前,她还要承受整整一天一夜的悬着……晓蓝疲惫地回到家里,一路想着不知要如何向父亲交待。
推开公寓陈旧的大门,走过狭窄的楼梯,她无声地打开了自家的门。为了去见乔威,她本来请了半天的假;但为了怕父亲在家里等消息得心焦,她干脆连下午的假也请了,好早一些回来。许多事情在电话里是说不清楚的。她尤其不愿意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因为父亲挪用公款的事还不曾张扬出去,杂志社里的人只晓得他现在是请了病假在家而已。如果乔威答应庭外和解,不来追究这件事,父亲的工作纵然不保,至少名节还可以保全。但是现在……现在,她拿什么去和父亲说呢?她忧心地咬了咬下唇,无声地跨进了家门。
贺明伦立时从沙发上抬起头来看她,眼神中充满了希望和询问之意。但是只看了女儿一眼,他整张脸立时垮了下去。
“他不答应撤消告诉,是不是?”他沮丧地说。这句话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陈述。
晓蓝急急地走了过来,在他身边跪下,执起了他干瘦的手。“不会有事的,爸爸。”她温柔地安慰道:“真的,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转的。乔先生——”她飞快地在脑子里转着念头:“乔先生虽然没答应撤消告诉,可是他……他答应把这件事再想一想。”这是实话——颇愿有保留的“实话”。晓蓝在心里暗自祈祷:喔,天,但愿我知道他的“再想一想”是什么意思就好了!
贺明伦惊愕地看了女儿一眼。“再想一想?为什么?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晓蓝艰难地说:“他说他明天回我消息。我想他只是——呃,还没有作好决定。”
“还没有作好决定?”贺明伦深思地皱了皱眉:“这不像乔威的个性。他一向是处事明快,做风强硬的。而且也一向公事公办……”他猛然间抬起头来,严厉地向女儿看去:“晓蓝,他该不是在要求你……他没有对你——”
“没有没有!”晓蓝猛烈地摇头:“没有,爸,他从头到尾都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气,我想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小女生而已。他没有对我怎么样。真的!”
“那就好。”贺明伦明显地松了口气,而后脸色变得严肃了:“不要和那个人产生任何瓜葛,知道吗?乔威是个出了名的公子,和许多名女人、交际花都有来往。虽然说他现在和那个电影明星杜可妮好像定下来了,可是他的花边新闻还是一大堆。那种“上流社会”的交际方式,和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碰都碰不得的!懂吗,晓蓝?”
“我知道的,爸爸!”晓蓝尴尬地道:“你和我说这些作什么吗?”
贺明伦长长地叹了口气,操了揉自己脸颊。“我也不知道,宝宝。”他忧愁地道:“也许是因为我的宝贝女儿太漂亮了,教我很不放心吧。而且你又从来不曾遇见过像他那样的男人——成熟英俊,事业有成——”
晓蓝突然间低下头去,一股红潮不由自主地爬上了她的脸。“成熟英俊”这四个字拿来形容乔威,还嫌太浅薄了。他并且冷硬而玩世不恭,甚至是有一点情世嫉俗;在那西装革履的表相之下,他全身上下都仿佛有一种强大的力量随时要迸发出来——一种几乎伸手可触的力量,一种无处不在且无法忽视的力量。但现在可不是和爸爸谈这个的时候。晓蓝抬起眼来,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我没有见过像他那样的男人?谁说的?”她撒娇道:“成熟英俊的男人,我家里就住了一个呀!”
“小表!”贺明伦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她额上轻轻敲了一记:“怎么吃起你爸爸的老豆腐来了!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是啦,爸爸。”晓蓝笑着搂了搂父亲:“不要担心。你女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
贺明伦微笑着拍了拍她,而后笑意逐渐自他脸上隐去。“我倒真的希望是这样上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沉:“否则的话……万一……晓蓝,你——就真的只有自己照顾自己了。”
晓蓝心里一酸,眼泪差一点便掉了下来。她急忙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饿了,爸爸,你吃了饭没有?中午想吃点什么吗?”也不等父亲回答,她急急地走进厨房里了。
要多给父亲弄些有营养的东西来吃才好,她一面翻着冰箱一面想。不必经过方才那一搂,她也早看出来了:父亲瘦了,瘦了好多。他今年才五十一岁呢,不应该如此憔悴,如此苍老的。然而这几年的日子……可怜的爸爸,他本来是多么骄傲、多么刚正的一个人呵!然而,当一个人长时间在贫困拮据的窘境之下挣扎的时候,任凭你有多么骄傲,又怎么能不向现实低头?何况他一切的所做所为都不是为了他自己。而今事情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如果不是为了怕害得我这个女儿在社会上抬不起头来,依了父亲以往的性子,他是宁可去坐牢,也不会愿意自己去向乔威求情的……
晓蓝微微地探出头去,看了看父亲的背影一眼。贺明伦已经靠回沙发里去,似乎是正在休息。他本来高大挺拔的身形,这几年仿佛缩了水似的,竟有些佝偻了。而这几日对未来的焦虑只有使他的精神更为委靡。泪水一刹那间模糊了晓蓝的眼睛。天啊,乔威,请你,不要控告爸爸吧!他再经不起这样的折磨了!只要你放过了他……她在心里默祷: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任何事!
可是啊,可是;那个乔威到底肯不肯放过他呢?
这个念头缠了晓蓝整天整夜,使她整夜都睡不安稳。
第二天早上,来到办公室里的时候,她的同事杨淑端有些担心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