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一边哭,一边不停地说:“对不起!”可是她完全听不到。
太守阴沉的脸色,恶公子嘲弄的表情,恶奴们兴高采烈的样子,差役们满脸的漠然,路人们的不忍她也完全看不见。
她只是反反复复不停地说:“怎么会这样,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她猛然一跃而起,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也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动作,已有七八根水火棍当头打了下来。
她武功本来就算不得有多高明,手脚被锁,更加难以发挥,更别提此刻魂不守舍不能专心对敌了。只挡了两三下,就被一棍打中后脑,立刻晕倒在大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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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宁儿含冤,被关进大牢了。”随着张惶的呼声,慕容若和慕容烈飞快地冲进了这所雅致的小园中。
园中手谈的两个中年男子俱都神色不动,连眉毛都没跳一下。
慕容永稳稳地将指间白子放下,方才徐徐道:“不必太紧张,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一连收到三道急报了。”
“大伯,那你还能坐在这里和爹下棋?”慕容若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慕容离随手放下一子,脸上仍是一如往常春风般的微笑:“若儿,不要冲动,你大伯行事自有分寸。”
慕容永眼望棋盘,心中思忖该往何处落子,口中淡淡道:“宁儿既想闯江湖,既有行侠天下的济世胸怀,那她就必须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相,必须看清世态的冰冷。只有看清了所有的罪恶无情后,她才可有真正的勇气和智慧来面对她的生命。本来,她是我的女儿,她可以享受一生的富贵不必直接面对人生的冷酷。但既然她自己选了这条最难走的路,我也只得任由她。在她小时候,我为她讲故事,知道她喜欢英雄的故事,就总是把美好的事情讲给她听,现在,她必须亲身去感受美好的另一面,在知道事情所有的真相后,再让她自己决定自己的路吧。”
“爹,我不懂你的大道理,我也不想宁儿有多大的出息,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妹子,我有责任照顾她爱护她。我不能让她受这样的委屈和伤害。不管你同不同意。我要去救她出来。”慕容烈决然道。
“你敢妄为,从此就不是我的儿子!”慕容永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人可以怀疑他的话。
慕容烈大急跺脚:“爹,那可是监牢,监牢是什么地方?铁打的汉子也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更何况宁儿从小就没吃过苦,更何况她还是个姑娘家,要有什么事,那……”
“烈儿,你别着急。你心疼宁儿,难道离叔和你爹就不心疼宁儿了。早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已安排下去了。牢里的各处关节都会被迅速打通,一切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任何不受控制不该发生的事都绝不会有发生的可能,你放心吧。”慕容离的笑容,永远能令人安心。
慕容烈与慕容若互看一眼,暗自嘀咕,果然姜是老的辣。他们这里急得火烧眉毛,心如油煎,那边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叫他们白白气恼一场。只不过,宁儿虽无大碍,这场苦是免不了的了。
慕容永似乎猜出他们心中想的是什么,淡淡道:“年青的时候吃些苦不是什么坏事?没有什么人可以永远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总要有独自面对一切的时候。现在吃了苦头,对她的将来,只有更大的帮助,反而能成就她。”
慕容若和慕容烈心中忽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要是哪一天两只老狐狸心血来潮,想让他们也吃些苦头,好为他们的将来做好准备,那可怎么好啊?
不过,心中虽有这种疑忌,脸上可丝毫不敢表露出来,两个人满脸的心悦诚服,一起恭恭敬敬地点头,然后再以同样的恭敬乖乖退了出来。
慕容离失笑道:“这两个小精灵鬼,背地里,不知怎么骂我们呢?”
“由着他们吧,儿大不由爹啊。不过他们两个走开了,耳边清净,下棋也可以专心一点了。”慕容永一子落下,忽觉不对,定睛一看,自己这一子,竟堵死了自己的路了。
还不等他唉呀一声叫出来,再把子取回,那厢慕容离已然飞快落子,口中笑吟吟道:“举手无回大丈夫。慕容世家当家,岂有悔棋之理。”
慕容永笑笑:“好好好,不和你计较这个。”再取一子欲下,却觉眼前棋盘黑白二子纵横交错,心中一片迷茫,手中棋子竟不知该落于何处才好。
慕容离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暗笑,一袖拂乱棋盘。
“你干什么?我还没落子呢?”
“行啦,小辈们不在,你就别在这强装镇静了。任你暗中千般安排,绝无差错,可只要想到宁儿在牢里受苦,你哪里还能有心思放在棋上。奕之一道,首重专心。你心不专,再下无益。”
纂容永也知瞒不过这个兄弟,含笑掷子:“你就知道取笑我,难道你就不心疼宁儿,咱们两人,彼此彼此。”
二人相视而笑。
慕容永笑着笑着,忽然间就心有所感,笑意渐渐地淡了。
慕容离知他牵挂,也不劝慰,只淡淡道:“欺侮宁儿的人,必要承受惨烈百倍的报复。”
这位慕容世家最爱笑最温和的长者此刻的语气仍是一径的平和,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怀疑的决心。若是有深知他性情的手下在旁听了此言,当即就要全身战栗。
慕容永感激地冲他笑笑:“这些人会受到报复,不过我想已用不着劳动你来出手了。”
慕容离微笑:“对于柳吟风,你这么有信心?”
“我不是对柳吟风有信心,我是对宁儿有信心。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人可以不喜欢她,可以抗拒她。”
慕容离点头:“是的,柳吟风不会让你失望,宁儿也同样不会让你失望的。无论受到了怎样的打击和伤害,她都还是宁儿。”
面对着自己至亲的兄弟,慕容永语气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深刻的情感:“宁儿一直是我至大的珍宝和骄傲。”
慕容离微微一笑:“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样呢?宁儿是我们所有人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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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漫无目的的轻叹,转瞬消失于天地间。
这已经是柳吟风第二百零三次叹气了。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在身边说笑不停的清脆声音,在眼前晃个不止的好动身影,在马上挤在自己怀里的娇小身躯,所以一时之间,反而无法适应一个人面对茫茫天地,茫茫前程吧。
柳吟风相信,很快这种不适应就会消失了,他还可以做回以前的柳吟风,自由自在,心无挂碍地独行于天地间。
尽避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皱了四百零七次眉,而无意间回头的张望次数更高达五百一十七次。
这些他都没有发觉,就是发觉了,也不会承认。
在第二百零三次叹气之后,耳边听到了一串银铃也似的笑声,几乎是没有理由地狂喜起来,迅速回头,但在看见舒侠舞的动人身影时,所有的兴奋都在这一瞬消失了。
“看你刚才两眼发亮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你竟这样重视我。”
柳吟风沉着脸没有理舒侠舞的打趣,现在他的心情很不好,被惹火了想揍人的时候是不会管对方是男是女的。希望舒侠舞不至于真的蠢到自讨苦吃的地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啊?告诉你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办妥了。”舒侠舞吃吃笑着,“另外,再奉送一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