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私情,只为良心。于是,心湖里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起了一阵涟漪。
“再说,慕容若公子是什么出身,什么地位,他帮我只为一时侧隐,我自可以感念他的恩义,却不该真妄想他对我有什么心意,要真有这种想法,才是罪过笑话,白白给人添麻烦。哪!我有自知之明的,才不做那无端钓得金龟婿的美梦。人到无求品自高,无欲则刚,看,我还是有点学问吧,这可是偷听孙夫子讲学听来的哪。”崔芷儿见慕容烈满脸认同的样子,越说越是兴奋起来。
慕容烈原本听她那一大段话倒还蛮佩服她的知恩图报的,听到后面,却听出破绽了,忍不住皱眉问:“你所谓的没有私情,是因为你知道慕容若不会喜欢你,他的身份地位使他不可能看上你,所以你就控制自己的感情,不去爱他,不去做什么以身相许的梦,那如果,他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什么都不在乎了,你会如何?”
“那还用问,当然立刻嫁给他。”崔芷儿一点也不害羞地白了慕容烈一眼,用的是看白痴的那种眼神,“哪个女人不想嫁年少英俊善良温柔的丈夫,他有这么多好处,如果他喜欢我,我怎么可能不立刻抓紧他?”
慕容烈立时为之气结。
“不过,你说的本来就是废话,他不可能喜欢我的,再说,以我的地位,我若是喜欢他,硬要配他,岂不是害了他。叫他被人看不起,让他的地位因我受影响。我既要报恩,自然也不能害他误他,所以还是简单一点,想报恩的事好。”崔芷儿还算有一点理智,没有完全做花痴姿态。
不过可惜的是,慕容烈一点感动佩服的意思都没有,心中暗忖,如果让这女人知道慕容若根本不在乎身份地位,慕容若也不介意娶一个没有背景的女人的话,不知道她是不是会立刻情动,马上想尽法子去求配姻缘呢?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赖在慕容世家不走的那些世家小姐们刻意亲近的种种姿态,慕容烈心情顿时不快,冷哼了一声:“你一共欠我二千四百五十九两银子,记得慢慢还?”
崔芷儿乍听到这个让她一辈子做牛做马也不可能到手的银两数字时,一时怔住了:“你说什么?”
慕容烈看她那又惊又傻的样子十分可爱又极为可笑,不知道为何一时间心中的不痛快都烟消云散去了,只想好好逗逗她。于是沉着声音一本正经地说:
“你一共打烂了三个景德镇的景泰蓝花瓶,两只玲珑碗,四只青花盘,这些都是御窑出的供品。还有歙州的龙尾砚也价值不菲,那笔筒是名雕匠张药儿亲手所制,小小方寸间雕了完整的《清明上河图》,怎么算也可值千两白银,笔筒里头放的全是宣州的兔毫笔,还有满桌子被你糟蹋的扬州的六合笺、易州的云墨,这些加在一起,就算我念着你是怒极所为,给你打个五折,你也最少欠我二千四百五十九两,希望你这辈子可以还得完。”
崔芷儿目瞪口呆,被慕容烈的话吓个半死:“你不是说就是整个房子都砸了也由我吗?”
“我是说由你砸啊,可我没说砸完了不必赔。”慕容烈一本正经地说。
崔芷儿虽胆大包天,但这样可怕的债务压下来,还是吓得她魂飞魄散、面无人色。
慕容烈越见她惊惶,越是高兴,忍不住笑道:“不用急,你先休养好了,再慢慢做工还不迟。”自觉再不走,就要爆笑当场,便快步往外走去。
崔芷儿这时才意识到上了大当,恶狠狠骂了一声混蛋,声音未落,最后那块幸存的盘子,已向慕容烈飞去。
慕容烈飞快开门,人掠出门去,反手关门。盘子撞到门上,砰然落地粉碎,慕容烈把门打开,一笑道:“这虽不是景德镇的瓷器,却是邢窑的名瓷,现在你欠我二千五百两。”在崔芷儿发出诅咒之前,他用力关上门,大笑而去。
吓得一路上习惯他冷眼冷脸的仆人们面无人色,只以为世界末日来临了一般。
第四章
在以后的三天里,慕容世家威仪最重、从不对人假以辞色的慕容烈心情非常好,脾气非常好,很少冷哼,很少骂人,很少用不悦的眼神看着人,也很少叫人感到透心的寒意。他甚至会时不时露出无意识的笑容,叫身边的下人吓得胆战心惊,不知主子出了什么事。
就连慕容宁都暗中拉着丈夫柳吟风嘀咕:“烈哥哥好怪啊,以前除了对我之外,对谁都是板着一张脸,活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他几万两银子似的,怎么最近心情这么好,就像平白捡了三千个金元宝。”
柳吟风只是微笑着说:“你烈哥哥其实也是普通人,也喜欢说笑欢畅,只是他身负当家之职,重责之下,不敢怠慢,永远必须沉凝稳重,拿出威仪来,时日一长,倒把真性情给忘怀了。他确实是为慕容世家付出了很多,无论是什么人,叫他这样轻松开怀,你都该代他高兴才是。”
慕容宁含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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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芷儿这些日子过得简直无聊到极点。
虽然她这辈子也没穿过这么好的绫罗绸缎,虽然她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可以生活在这样华丽富贵的小楼中。虽然每天吃的都是些以往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种种美味名菜,虽然衣食起居全不用自己操心打理,可是半步也不能多走,什么事也不能做,除了发呆发闷,就只能发脾气了。
来来往往的婢仆下人虽不少,可是他们只管低头干活,绝不多嘴说话,任她想尽法子,磨破嘴皮,也不能逗得别人说一句话。
几次三番试着想要闯出去,可是守着她的都是些会功夫的婢仆,人人身手不凡,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手上又没有武器,又因怕连累慕容若而不敢伤人,所以不但冲不出去,好几次还生生叫几个丫头制得动弹不得,十分丢脸,只得把硬闯的主意放弃了。
她从小就照应着一大帮孤儿弟妹,既要想法子以求温饱,又要指手划脚指挥小弟,从小到大,并没有一天偷过闲,这些日子整日困守在小楼中享福养伤,倒是无论如何习惯不了,无聊到只能自己玩自己的手指。
整日里长吁短叹,愁眉苦脸,其困苦状,比之在扬州一大帮人上无片瓦遮头,中无裹月复之粮还惨。
而她现在,惟一的快乐,就只有那个长得仪表堂堂,有一双锐厉冷眸的男子来探望她的时候了。虽然那人的脾气也不太好,虽然那人也不给她什么好脸色,但至少肯正正经经和她说话,至少不必叫她无聊到欲哭无泪。
崔芷儿好几次问起那人的名字,却总被那人巧妙地一言带过,没有再追问下去。崔芷儿的性子大而化之也没多想,见他来了,就满脸笑容地迎上去。
“喂,你来了!”
“喂,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喂,你到底要调查到什么时候才肯相信我?”
对她来说,那个人的名字好像就叫做“喂”了,她也丝毫不觉得,日复一日,这一声“喂”的呼唤,越发亲近喜悦,竟然已经全不见外了。
另一方面,慕容烈却也是越来越喜欢逗弄这个又倔犟又好胜又糊涂的小女人了。
每当见她在身旁跳着脚发脾气,把个纤手指到自己的鼻子上来,恶狠狠表达不满;每当听她拉着自己,像说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说慕容烈的坏话,当着自己的面将自己大大贬低时,他就有狂笑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