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衣露出深思的表情,“这也是若少爷你对朝衣信而不疑,倾心结纳的原因吗?”
慕容若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怀疑是一件很辛苦的事,而信任是件又容易又舒服的事,我自然就舍难取易了。”
朝衣很认真地望着慕容若,第一次想要探索他眼睁深处的某些东西,“也因此,朝衣身上虽有种种疑团,却又不肯告诉若少爷任何事,若少爷仍愿相信朝衣?”
“为什么你总有许多怪想法?”慕容若抱头叫了一声,才瞪大眼教训她,“这世上谁没有一两件不愿对人说的事,难道说因为我自认是你的朋友就要你什么都告诉我吗?难道说你就不能保有你的私秘吗?你既视我为朋友,那么如果有一天,有些话想要对我说,自然就会说,我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生气?就是我自己也有很多事不想让人知道。比如说五岁时淘气从狗洞钻出去玩,让家人找了一整天,事后被爹爹按着打打得我大哭了三天,又比如说七岁时帮宁儿赶走一只大狗却被狗咬了一口,当着人面,装英雄说没事,一转身躲回房就哇哇大哭。这些个丢脸的事我也是不肯告诉人的,无论多好的朋友都不行。”慕容若这厢指手划脚口沫横飞说了一大通,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忍不足顿足大叫,“哎呀,我怎么全告诉你了,这下完了。”
朝衣早已被他诸般作态逗得忘了矜持,笑得花枝乱颤,心中却知他是看出自己有重重心事,所以才使出浑身解数要惹自己露出欢颜,自是心中感动。
慕容若看她笑得灿烂,亦觉欢喜,忍不住凝昨望她脸上的笑颜,笑说:“你要是不化妆,会更加好看。”
朝衣忽地止了笑声,淡淡说:“朝衣长得不好看,这样打扮起来,尚难入人眼。若是去了脂粉,就更不堪了。”
慕容若知她必有苦衷,便也不再多问,笑着起身,“我吃饱了,你好了吗?”
朝衣一笑点头。
“好吗,反正你以前尽是当丫头侍候人,也没去过什么地方。现在,我带着你畅游天下名山大川如何?”
朝衣很用力地点了点头,目光闪亮。
于是慕容若就理所当然没有丝毫脸红地任朝衣掏银子结账,然后二人相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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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慕容若还在拼命地自吹自擂:“你看看,咱们悠悠闲闲地游玩多么舒服,相比之下烈哥注定了要为家族操心劳神,实在可怜。由此可见我这一仗输得多么英明多么了不起。”
朝衣其实早有所悟,此刻听他如此说来,并不惊奇,“若少爷当日是故意认败的。”
“是啊,虽然真打下去我也不一定会赢,但我又何苦为着当那劳什子当家去拼死拼活。这些年来,我爹整日里吟诗作画写意悠闲,可怜的大伯却要为了家族东奔西跑芳心劳力,有时还冷落爱妻。听说时不时还经常在伯母面前跪算盘以赎罪呢。”慕容若不负任何责任地信口说着长辈的坏话,没有半点内疚和不安,“这样两个例子摆在面前,我要再选那条辛苦的路,岂非太蠢了。”
朝衣早已习惯了他种种与众不同的想法,所以对他把如此权势地位看作累赘麻烦也不以为奇,只是笑问,“可是若少爷你真的不担心放逐受苦吗?”
“傻瓜,你真相信慕容世家会有这种不近人情的规矩吗?也不如是从哪一代开始,我们家有一位祖宗厌倦了在家族的权力,不喜欢因家族权力而接近自己的人,所以才故意宣扬什么放逐的事,然后独自去飘零天涯,去结交真正的朋友知己。后来,这放逐就成了我家的习惯了。每一代都会有儿个离经叛道的人借放逐之名离开家门去过他们自己的生活。若是倦了,三年后就回家去,若是喜欢上外面的生活,不再愿归家门,也由着他们。我家的长辈们向来极好说话的,并不像别的家族动不动就有些宁负天下不负本门的规矩。”
慕容若并没有丝毫隐藏之意,很随意地将家族中的秘事一一道来,只如最平常的闲事一般,并不觉有丝毫不同。
朝衣内心却深深感动,知他是真当自己为知己方才剖心相告、诸事不瞒,如此信任,岂能不令人感怀于心。他懂得怀疑,却选择了信任。那么自已又当如何呢?很清楚地知道在内心深处这个爱笑的男子对她来说己无比重要,可是她是否能信任他呢?是否甘心把深藏在心深处的一切全都对他倾诉,是否能够将自己的未来,自己的一切交托给他呢?
她可以信任他到这种程度吗?她可以放下一切心防对他倾诉吗?
她不知道,至少现在仍不知道。所以她只是微笑着,听着他说话,无论如何自吹自擂胡说八道,她都会由衷地微笑,感觉轻松快乐。她只是伴他前行,不问目的,不问终点,只要伴在他身边,哪怕上天下地,去到海角天涯,又有何妨。
第七章
以后的日子慕容若确实极为悠闲舒服。朝衣陪着他游山玩水,无目的地东游西荡,从不多问一句,也不责备他无所事事,只是伴在他身旁,为他打理一切。慕容若开始还不太好意思,后来经朝衣坚持,也就由着她来。一来朝衣确实是做了十多年丫环,习惯了服侍人,二来慕容若虽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但终是贵公子出身,被人服侍起居也是很寻常的事,所以也不会扭怩作态,两个人相处倒极为自然和谐,就好像他们一直在一起,朝衣一直服侍着慕容若的起居,一切都自然得像日升月落一般。两个人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这样,很平静很随意地接受了对方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并由着对方来影响自己的一饮一食整个生活。
当然,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也是要用钱的,好在朝衣这次带来的银子还真不少,慕容若也就老实不客气地用。
他还真从来没有想过要对朝衣客气。自从接受了朝衣留在身旁后,就任凭朝衣打理他的起居,随意地使用朝衣带来的银子。从没有想过要问朝衣一声。就如真正的家人一般亲密,亲密得已没有了你我之分财产之别,亲密得不需要招呼不需要询问,亲密得一切都已成了寻常,所以反而没有意识到这种本来不合理却自然到极点的亲密。
两个人惟一的分歧在称呼上。朝衣仍然称慕容若为“若少爷”,慕容若对此大表不满,一再要她改,让她直接叫自己的名字或简称“若”了事。朝衣执意不肯。在几次争执失利后,就改叫“慕容公子”了。听得慕容若金身直起鸡皮疙瘩,眼看就要火冒三丈,朝衣才退而求其次地重新叫他“若少爷”。慕容若只得悻悻作罢。
只是每隔两天二人就要为此争执一番,而慕容若无论多么能言会道,也无法在这个有关上下之分的原则问题上说服朝衣。
于是,在第十次因此争论失败后,慕容若闷着脸生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气,再冷着脸发了一个时辰的呆。就在朝衣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时,慕容若忽然一把拉着朝衣的手,大步如飞就往前赶。
朝衣这段日子以来,虽与他同行同止,虽不是没有过肌肤接触,但还是第一次被他如此紧地握住了手。立时如遭电击,一颗心更是猛跳不止,身不由己地跟着跑,只觉心如鹿撞,甚至忘了慕容若想要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