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天真、那么自然,一点也不像伪装出来的。但她为何会不认识他?他是她这辈子最恨的人,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没有道理不认识他呀!
‘你就是敖烨吗?’‘你管我是谁?你只要回答我你是不是敖烨就行了。’那声音是如此的悦耳,那模样是如此的娇憨,当时,他的心房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与柔情。
犹记得新婚当天,他抱着和平共处的心态踏入新房,迎接他的是一头散发、七孔流血的疯妇,手握一把利剪朝他直冲而来,口里高喊着──敖烨,你爹杀了我父母,我要你替我父母偿命!
练武的直觉让他对她直劈一掌,虽仅用了两成功力,但她立刻晕了过去,一头乌黑浓密的鬈发覆盖住她的脸,他仅看到她嘴角怵目惊心的鲜红。
接下来,玉奴携着数名女弟子闻风而来,带走了他的新婚妻子──戏情。
他只记得她那一双充满恨意的眸子。没错,是相同的一双眼,但那恨已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一抹淘气。
难道是她变了?
一年了!不是他绝情绝意不去探望她,而是她恨透了他,并且选择了遗世独居,相见只会彼此伤害,于是他搬进薜斋苑,新婚的两人从第一天开始就各自生活。薜斋苑的主人房──荨樗楼至今仍空荡荡,无人居住。
门外有声响,他机敏的抓起桌上的银面具戴上。深夜中,银面具绽出点点寒光,让人心生畏惧,不敢逼视。
来人是玉奴,手上托着一盅消夜。
玉奴莲步轻盈的来到桌前。‘厨子炖了银耳燕窝汤,玉奴赶紧送一碗来。’
在敖烨面前,她总是怯怯的、羞答答的,嚣张的气焰全部消失殆尽。
敖烨掀盖就唇尝了一口,道:‘夫人呢?’口气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玉奴暗暗的咬了咬牙。‘玉奴去瞧过了,夫人和慧静师太两人聊得可开心了,尚未就寝。’
‘哦!点心呢?’
‘送去了。除了银耳燕窝汤,玉奴特地吩咐厨子做了素包子。’
‘很好。’敖烨一颔首,这才想道:‘玉奴,夫人这阵子可有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玉奴心里头十分不悦,又不得不回答。
银面具下的厉眸倏地射出两道冷光,‘真的没有?前些天她自缢未成后,真的没有任何奇怪的事发生?’
玉奴吓了一跳,立刻跪下。‘禀宫主,是真的没有。玉奴不会对宫主隐瞒任何事的!’
‘她是夫人吗?’她的行为举止太奇怪了,让他不得不怀疑。
‘她的的确确是夫人呀!’玉奴大喊,面对敖烨没由来的怒意,她不禁害怕,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吗?真是同一个人吗?那么她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举止又作何解释?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想不透呀!
敖烨轻挥了手。‘下去吧!’眼角瞄见玉奴仍立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事就说吧!’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
‘我……’玉奴鼓足了勇气。‘宫主,玉奴不明白,何必……何必如此“迁就”夫人呢?娶她并不是宫主你自愿的啊!’
她明白自己踰矩了,但,她打从十岁就跟在宫主身边,八年来,对宫主的一切无所不知,她深爱着宫主,竟眼睁睁看着宫主被迫迎娶一个他不爱的女子,她不服气呀!
敖烨果真生气了,他缓缓的站起身子来,昂藏的身躯如一巨擘般矗立在玉奴娇小的身前,银面后的黑瞳如鬼魅般深邃,令人害怕。
第三章
他以低沉喑哑的声音道:‘玉奴,你踰矩了!相同的错误别再犯第二次!’
他是斋鹰宫的宫主,他的是非还用不着一个小奴婢来告诉他。
‘是……是。’玉奴吓得浑身发软,仓皇的逃离了薜斋苑。
其实,敖烨心底明白玉奴说的是事实,他娶戏情完全是被迫的。
但生性冷酷、出手狠绝的他,何需听命于悟心大师?更何况斋鹰宫势力庞大,根本毋需畏惧少林寺,那么,他又为何听从悟心大师的建议呢?
当司徒夫妇被杀,敖震霄失踪的消息传开后,武林中引起相当大的喧嚷,少林寺、峨嵋派连同各大派掌门人齐上斋鹰宫,要他交出他父亲──敖震霄来消除众怒。
但,他父亲行踪成谜,他也遍寻不着。
双方僵持着,就在快引发一场武林争斗时,悟心大师提出了这一项建议──要他娶戏情,保护她的下半生。他答应了,为了斋鹰宫弟子们的生命着想,他绝不轻易引发争端。
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不相信席湘儿是敖震霄所杀。以当年他父亲痴恋席湘儿的程度来看,杀了司徒容,将席湘儿抢来是极有可能之事,但,若是杀了席湘儿是绝不可能的事。更何况,敖震霄乃一代枭雄,绝不是畏首畏尾之辈,他的失踪一定有别的原因。
他深信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一项极大的阴谋。
他要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调查个水落石出,而当务之急是寻回他的父亲──敖震霄。
还有,这个戏情十分可疑,他得调查、调查。
***************
戏情将双手背在身后,在遗世居内来回踱步着,怎么办?她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进行了。
令牌就在他身上,她只要拿回来就算完成任务了!这很简单,但问题是……怎么拿?
敖烨武功那么高,力气那么大,脾气那么坏,看起来那么恐怖,要接近他,可不是那么容易。
虽然早上慧静师太离去前,当着敖烨、玉奴的面前向她保证,下个月十五会再来看她。相信凭慧静师太的身分地位,这一个月之内没有人敢动她分毫,但一个月之后呢?
好烦喔!她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这个恐怖的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不禁叹了一口气。
身后传来嘎吱的声响,伴随着幽怨的声调道:‘夫人。’
‘哇──’过于专心的她吓了一大跳,从椅子上弹起来,才看到玉奴那张饱含怒气的脸。
她拍拍胸脯,破口大骂,‘下次麻烦你大声点好吗?我胆子很小,你想吓死我呀!
’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了!
以前的戏情不敢对玉奴大呼小叫,她只会缩起身子,躲在一旁偷偷的哭泣。
玉奴的眼迸射出怨毒的光芒,但碍于身份问题,她不得不低声下气道:‘宫主请夫人移驾薜斋苑。’
什么?叫她去薜斋苑,他想干嘛?杀了她不成吗?不,不对,她有慧静师太这道保命符护身,不怕、不怕,她相信敖烨目前不敢对她怎么样。
抬头挺胸,她目光如炬的道:‘玉奴,带路。’口气彷若是当家主母般威风。
玉奴拚命咬住牙齿才吞下这口窝囊气。‘请夫人跟我来。’
总有一天,她会把戏情赶出斋鹰宫,出这一口鸟气!
相对于遗世居的冷清,薜斋苑到了夜里仍是灯火通明,好些个奴婢守在屋外等候吩咐,戏情经过众人,个个向她弯腰行礼,口里整齐画一的喊着:‘夫人好。’
戏情吓了一跳,第一次感觉到当敖烨的妻子也是一件十分威风的事。
进了屋,玉奴等一干奴婢在屋外守候,没看见敖烨那双冷得冻死人的眸子,戏情放大胆子在屋内搜寻,直到走进卧房,也没见到半个人,她觉得奇怪,肩上猛然遭人轻拍一记,胆小的她又立刻尖叫。
‘哇──’拔腿就往大床的方向跑,直到无路可跑时,她这才旋过身子,惊惶的大眼一看到他,她的尖叫声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