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用力甩门,那哀莫大于心死的动作,让方季衡陷入空前苦楚。
再一次……他为什么会这样伤害一个爱他的女人?
他也失去了知觉,甚至不知道何时回到房间。
拉开椅子,双手捧住头,还半漫的头发有一滴水珠滑到书桌。
他看到书桌上有一封署名给他的信,但是没有寄件人的地址姓名。邮戳是今天的日期,想来是青璃帮他收的。
拆开制式的黄色信封,里头有数张纸。
他先看到的是一张泛黄的旧剪报与一些股票影本。
剪报上的标题是:富商生意失败,夫妻相偕轻生。没由来的诡异笼罩他的心头,他放下剪报,找出一封以印表机印出来的倍。
方先生均鉴:
敝人早年臂受令尊恩惠,未敢忘记。因缘际合,偶然发现令尊令慈是因友人背叛而走上绝路。长境实业践踏朋友血肉才有今天的成就,敝人实为令尊感到不住。今附上若干证据,望方先生知悉真相,尽人予一份心意,偿一份公遭。
知名不具
他将东西放回桌上,平静的脸庞看不出喜怒衰乐,只余一抹沉思——
这天晚上,方季衡甫进门,就见到堠在客厅的三个大行李箱,还有像工蚁一样忙碌的青璃。
当他得知她要搬走这件事绝非烟幕弹时,他沉静的神色中开始有一丝惊慌。
他永远都不需要怀疑她的决心,他知道他的青璃,哪怕再怎么困难,只要开口,就会做到。
她要离开,也将离他愈来愈远。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持无花空折枝。
是他自己,坐愁人空……
“青璃。”他出声,打断她的动作。
“你这么早就回来啦?”青璃惊讶地自埋头苦于中清醒。大概是刚刚她拖拉行李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开门声。
她与他已经有七天是“闻声不见人”,彼此都心照不宜。
这当头,当真是相见争如不见了。
“你找到房子了?”
“我还在考虑,下星期一给房东答覆。不过我想如果租赁不成,就干脆搬回桃园。”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找的那问单身套房屋况不错,但是房东的规矩多如牛毛。
卧室不可自己打钉、墙壁不可换漆、装潢不可变动的条件不算什么,押金三个月也能勉强接受,契约必须打三年才令她难以消受。
毕竟她这份工作会不会有什么变卦,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台北能不能一住三年,她也没把握。
现在她才知道方季衡是多么好的房东——说“好”不够,简直该说是“宠溺。”
但就像爱情,讲求两情相悦,当室友也是一样。
套句很没营养的活,他们没缘分,半点不能强求。
紧要关头,方季衡脑中一片空白,一句能说的话都想不出来。
他也许只要说一句“留下来”就可以,但是当局者迷,他也难由自己。
结果,蹦出口的是这句:“需不需要帮忙?”
青璃笑了笑。“不了。”
现在她的心情,已经不是哀莫大于心死,而是情到深处无怨尤。当然,说她云淡风轻不再挂怀是不可能的,可她,努力学会“放手”。
只要他不要再来撩拨她。
可惜,天不从人愿——
方季衡语带懊恼:“一定要这样吗?”
青璃停下收拾的动作。
以往她太在乎他的感觉,而忽略自己的感受,只要有委屈就往肚里咽,但现下却有一把火从她心头窜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他指她无理取闹,她不能接受。
“理性一点。”方季衡柔声、放低姿态。
男人与女人根深蒂固就是不同,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男人把它复杂化,再来要求女人理性点。
这到底是不是男人的通病,青璃想笑,但有点笑不出来。
别在男女本质上争论,聪明一点的方式就是讲重点,免得越滚越大。
“我以为我们已经有共识,我只是要搬出去。”青璃尽可能心平气和。
“我们一直相处的很好。”
唉!是谁说过这么一句话:当初你是爱上他的哪一点,就是你们分手的理由。
她为他的沉稳、冷静而着迷,现在也为这一点而感伤。
“那不能代表什么。”聪明如他,怎么会不了解她要的不是室友呢。
方季衡当然懂,但他抗拒不了内心强烈的感觉,他真的不希望她就此离开他的生命。
“除去爱情你就不能当我是你朋友?”好不容易拨云见月,他总算愿意把话挑明一点点。
青璃欲哭无泪,只是叹息:“即使我搬出去,你也是我的朋友。但是我真的不想勉强你回应我的感情……我们每天住在一起,只会让我越陷越深,如果你没有相同的感觉,那有何必?季衡哥,你是一个懂得自己要什么的男人,因为这一点,其实我也
是很尊重你的,至少你没有欺骗过我。可是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真的不想。”
这一瞬间,青璃像是老了好几岁。
可是,她一点都不痛苦,她从不后悔付出这段感情。
“离开我,就是你要的选择?”
他井非不懂她的苦。就是明了,他才感同身受。而这一切,也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他的苦恼,不亚于她。
她苦于他不能爱她,他何尝也不是苦于不能爱她?
“我……我没有选择。强摘的瓜不甜,现在就拉开我们的距离,朋友还当得成,要是我再坚持下去,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当……”就让彼此拥有思考的空间,她不强求,但是胶着的现状,却必须改变。
她认命的口气,教他莫名心酸。
他沙哑地探问,“所以,你放弃了?”那话中的遗憾,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别……别用那从未有过的深情对她……
“我是真的想放手,但你……你又为什么……”青璃平静的心又起波澜。他流露出的不舍让她难以抉择,平添苦痛。
好不公平呀!这段感情,自始至终就不公平。
为什么她可以为了一个连开头他都想不起来的争端,就决心离开?连他低声下气,也无法挽回。
莫怪人说,女人心,海底针。
这使得方季衡浓眉傲蹙,语气不稳,“难道你真的不能留下来?我知道我亏欠你太多,我太自私,太大男人主义,我拥有所有男人该有的缺点,我以为尊重你的想法就是对你我最好的方法,但是我……”
青璃的身子轻颤起来,自制的面具粉碎。
“别说习惯!别说你是因为习惯我,否则我宁愿你什么都不要说!”
他也急了,“我们不要争论表面上的字眼好不好?”
他要她留下来,这是他的重点。而有时候,男人面对女人对
形容词的执着,是百口莫辩,也无能为力的。
“好!你非得要我说出来是不是?我是人,有神经有感觉的人,我必须做这种决定,是因为我已经花了七年的时间去爱一个男人,而他却不爱我……对,你不爱我!因为你不爱我!”…她实在是悲伤又无奈的。竟然必须对一个她爱的男人如此自剖。
七年了。真不敢相信她这么一头栽下去,竟然已过了七个年头。
一个女人有多少七年可以用来等待?
她真的不知道啊……
“我没有习惯过。就是不习惯,才会不知所措。”他抬起她的下巴,为她拭去她自个儿也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
“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但是,只要我无法回报你同样的感情,我就不能给你承诺。可无论我怎么做,还是伤了你的心……
她的泪,落在他的手,痛在他的心。
青璃掩住他的唇,“不要再说了。”
真正抉择的那一瞬间,只要咬牙,做丁便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竟然没有她想像中的困难。最难的,是思虑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