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哥哥功课忙,没时间找你们玩。对了。飞舞上高三了吧?课业应该比我忙才对啊!”
城仲摩对飞舞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在他眼中,飞舞只是个爱撒娇的小妹妹。
一旁的白薇就比飞舞懂得掩饰了。她没和城仲摩说多少话,因为她不想让飞扬认为她在利用他,而她的确有那个意思,只是飞扬当时笨得看不出来。
那天,他们便在国父纪念馆的一处阴凉地度过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是飞扬兄妹在讲话,城仲摩偶尔会插进来几句;而白薇呢?她那天表现得很安静,但飞扬以为她是在生人面前才显得如此,他未往深一层探究。
当时的他,沉醉在自以为是的爱情里。
※※※※※
“形而上学”课结束,城仲摩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出教室。
“城仲摩——”
他回头,看到一个女孩子穿着一件全白镶蕾丝边洋装,头发披肩,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城仲摩认出她了。
“白薇,你也修这门课?”
白薇很高兴他认出自己,这使她免去自我介绍的那一段,且让她信心大增。
“没有!不过听说这客座教授讲得很好,今天特别来旁听。果然是实至名归,连我这样的人都能听懂一二。”
这是实话,不过真正的目的是来“偶遇”城仲摩。
“其实哲学这门学问,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对有兴趣的人来说虽难却易懂;对没兴趣的人来说,可能就是小和尚念经,有听没有懂!”
在哲学的领域里,的确有许多学习者如他所比喻的。白薇见他对哲学如此热中,便趁机一问。
“我对哲学也很有兴趣,但是有些地方还不懂,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指导我?”
“说指导不敢当,大家相互切磋罢了,不过我没什么时间,我倒是可以推荐你一位教授,他非常热心,而且在哲学这方面研究得非常透彻,跟他学,你一定可以获益良多。”
城仲摩推荐的那位教授便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严少奇,严教授的逻辑学更是扬名于各大专院校。
白薇不知道城仲摩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她显得有些沮丧;但不久,她又提起精神了,因为她记得城仲摩从不主动和女孩子说话,更别提记得对方的名字了。
基于这点,她的心又死灰复复燃了。
※※※※※
客厅里,卓少筠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着泰戈尔的新诗——
两手相挽,凝眼相视;
这样开始了我们心的纪录。
这是二月的月明之夜,
空气里是指甲花的香,
我的横笛遗忘在大地之上,
而你的花环也没有编成。
你我之间的这种爱情,单纯如歌曲。
我们并不悻离一切言语,而走入永远缄默的歧途,
我们并不向空间伸手要求超乎希望的事物。
我们给予的和我们所得到的,都已经足够。
我们不曾贪欢过度,不致从欢乐中榨出痛苦的醇酒。
你我之间的这种爱情,单纯如歌曲。
进门后的城仲摩悄悄地走到她身后,缓缓地朗诵出这首属于印度人的新诗。他柔情似水的声音催眠了卓少筠,她沉醉于幻想中,想像着泰戈尔写这首诗时的情境,他的爱情是否也一如他的诗,单纯如歌。
睁开眼,她才发现城仲摩正盯着自己,眼睛里充满了光和热,卓少筠感染了他的热情。
“你念得真好!”她毫不吝啬地赞美他。
“你也喜欢泰戈尔的诗?”他微笑着,算是接受了她的赞美。
“其实也没有特别喜爱谁的诗,只是有时候看到了,可能是心有戚戚焉,或者是为它本身所想表达的意境所倾倒,也可能只是被某种莫名的情绪所牵引而感动。我记得看过爱默森的诗,其中有一首是写紫陀萝花的,我还记得当中有几句是这么说的:‘紫陀萝花!如果哲人问你为什么在天地问浪费你的美,你告诉他们,如果有眼睛是为了要看的,那么美丽自身就是它存在的理由。’瞧!他写得多自然,轻轻松松地就解释了美丽的存在价值。所以你说我喜欢泰戈尔的诗吗?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卓少筠慵懒的坐姿、神情,不禁让城仲摩起了遐想,那是一幅美丽的画,背景是一片广大的草原,他、卓少筠,还有邵昕磊在草原中野餐,清风吹拂着,带来的是一阵凉意。
“你在想什么?”卓少筠问着,声音轻柔地飘在空中,城仲摩分不清是真实,亦是梦中。
“你在想这样的日子多幸福啊!但愿从此沉醉其中,永远不要醒来。”
“你一定作了一个好梦,能告诉我是个怎样幸福的日子吗?”
卓少筠一席话浇醒了城仲摩。
天哪!他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为什么她会出现在那里?城仲摩不敢说,也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说些什么。真是荒谬!他如此告诉自己。
“没什么,胡思乱想罢了!”他打混过去。“对了,小磊呢?”
“哎呀!我忘了告诉你,他这个月上下午的课,大概五点才会到家。害你来早了,真不好意思!”
平常只要学校没课,城仲摩就会早点来这儿,这似乎已成了习惯了。
“没关系,不碍事。不如这样吧!以后若是我没课,就到学校直接接他回来好了,省得着你再跑一趟。”
“如果不麻烦的话……”
“不麻烦!不麻烦!”城仲摩打断她的话。虽然晚上陪邵昕磊是工作,但他从不把它当工作看,因为他喜欢邵昕磊,也习惯有他作伴。
“书念得怎样了?快期末考了吧!”卓少筠虽然月兑离大学生活八年了,但对于一般常态的作息还是很了解。
“无所谓念得怎么样,哲学这种东西不在于书念得多少,念多了也不见得想得透彻,念得少也不代表一无所获,就看心的领悟有多少吧!”城仲摩说得似是而非,从他口中已听出一股很浓的哲学味。
“为什么会想念哲学,毕业出来不好找工作哦!”卓少筠用轻松的口吻问着,因为她知道城仲摩会给她一个很好的答案。
“你看起来这么年轻,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城仲摩突如其来的转变话锋,令卓少筠一楞。
“我看起来年轻吗?跟某些人比起来我的确是,但跟你比,我就老多了。小磊是我二十岁时生的,这样你该知道我几岁了吧?我听飞扬说你是个资优生,常常越级上学。我的情况跟你差不多,六岁进小学,五年级时跳级念国一,十五岁的BtW就高中毕业,只有大学完完整整地把学制念完。理由很简单,我恋爱了,和一个同班同学,他大我整整五岁,他的功课不算顶好,但是很会玩、很会逗人开心,跟他在一起很容易忘掉烦恼。因此,为了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我不再埋头于书本,跟着学制念,我很轻松地过完大学生活。也许是只井底之蛙,以为天空只有井口那么大,因此,毕业的那天,我答应了他的求婚,隔年就生下了小磊。”
卓少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他面前很自然地就说出这段往事。而且在说到这些事时,她口气淡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好笑,他姓邵,单名云,白云的云,和我的名字的音非常相近。每次同学叫‘少筠’时,都不知道到底在叫他还是叫我。为了区别我们,大伙儿决定改叫他‘邵邵’,我呢?还是叫‘少筠’,也因为如此的因缘际会,更把我们俩系在一起,真的一切只因一个‘缘’字。只可惜这分缘太浅了,没几年就用尽了。”卓少筠在不知不觉中,还是露出一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