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我的『咏絮才子』。以前你不是一直嚷嚷著,要我把你的词绣成一幅作品供起来?现在我将你的真迹拓印到丝绢上,然后一针一线慢慢绣著。”
话说鱼澹然十二岁那年,随祖母进宫探望娴妃娘娘,又逢皇上赐宴娴德宫,当时宫外正飘著大雪,皇上诗兴大发,令在座的妃嫔、皇子,公主们各自吟咏一首,以抒发己身的感受,鱼澹然即兴咏道:
白雪纷纷柳絮扬遥想红妆独咏飞霜
深闺谁解蕙质肠赋酒诗觞志寄幽篁
疏影横斜水面香半点痴狂一缕薄裳
驿桥寂寞绽清芳也暗思量又自心伤
吟咏完毕,全场骇然,人人称善,皇上更是龙心大悦,谓此真一才女也,当面封鱼澹然为“咏絮才子”。
此后,鱼澹然便把自己居住的粧楼改名为“咏絮阁”。
“娉婷姊姊,你什么时候可以绣好?我差人来取回去。”
“不成,这是我送你的寿礼,等你满十八岁,我再亲自送去给你祝贺。”
赵娉婷见鱼澹然一副迫不及待相,故意逗著她玩。再说绣好还得送去裱框,一耽搁下来,至少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大功告成。
“喔,那还得等到今年冬天,好漫长的时间呀。”鱼澹然扫兴地噘著嘴儿。
雨欣斋里,女孩们咯咯的笑声,与窗外的鸟语花香,共谱一曲春之歌,此刻,阳光明媚,花团锦簇,草木扶疏,正值大地春回的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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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龄拜见母亲大人。母亲大人,请上座。”
“老身见过娴妃娘娘。”
“娘,这儿也没外人在,不必拘礼了。”
鱼老夫人和娴妃相互作揖。宫廷之中,礼节繁冗,加上君臣,亲子之间,礼仪更是错纵复杂,看得一旁的鱼澹然是一头雾水。
“澹然参见娴妃娘娘,恭祝娘娘千岁千千岁。”
“澹儿,快请起。来,让姑姑瞧瞧你,好些年不见了。”
娴妃只生七殿下一个独子,没有女儿,对鱼澹然这个小侄女,自然是疼爱有加。
鱼澹然本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娃儿,生得花容月貌,才气纵横之外,她还有一张甜蜜蜜的嘴儿,撒娇、撒野全是她的拿手绝活。
“哇,澹儿长大了,亭亭玉立的,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喔。”
“姑姑您过奖了!不过,说的也是,这可是咱们鱼家的优良传统,女乃女乃是苏杭第一美人,姑姑是京师大美人,澹然我当然不敢太丢你们的脸呀。”
“你这孩子嘴里涂了蜜呀,说起话来怎会这么甜?”
娴妃搂著鱼澹然,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听她这小丫头在胡说八道哩,孔老夫子不是说过,巧言令色,鲜矣仁?”
鱼老夫人嘴里是这么说,其实心里亦是喜孜孜的,难得在年过半百的今天,还有人提起她苏杭第一美人的名号,她老人家怎能不感到欣慰万分呢?
“澹儿,好些年不见了,你想要什么见面礼,尽避说,只要姑姑能力所及,一定赏赐给你。”
“真的吗?澹然想要一幅画……”
鱼澹然瞄了祖母一眼,便把话吞回去,生怕说出来不得体,引来祖母的责备。
“一幅画?你这个咏絮才子会跟我要画,那一定是郭熙,还是米芾那些前代名画家的作品吧?”
“不,是摘云公子的。”
“摘云公子?白容膝?他画的有你好吗?你前些时候画的几幅什么《荷塘望月图》、《水心声观雪》、《咏絮阁春色》笔墨精妙,风格活泼而细致,我看来也顶好的,你表哥遗对你赞赏有加呢。”
七殿下和鱼澹然表兄妹之间,感情甚笃,时常往来,每每鱼澹然有新作,七殴下必会带回宫中,让娴妃欣赏玩味一番;一来排解娴妃的深宫寂寞,二来娴妃对鱼澹然本是关怀备至,赏识不已。
“姑姑,那不一样。我画的全是妆楼亭阁,园内风光,视野太狭隘了。人家摘云公子阅历丰富,五湖四海,天宽地阔,何景不可入画。加上他对光线、距离的深刻体会,墨色浓淡和皴法的运用等等,都是我不能望其项背的。”
“你这个傲慢的小泵娘,也有对人甘拜下风的时候啊。”
“佳龄,别理这疯丫头,瞧她成天疯疯癫巅的,将来有哪个好人家敢要她哟。”
鱼老夫人掐掐鱼澹然的手臂,故作出一副忧心忡忡相。
“娘,这个您放心,想想澹儿也十七了,该给她找个婆家,改明儿个我跟皇上提提,凭咱们鱼家的家世,不愁找不著门当户对的人家。到时候请皇上赐婚,一定风风光光把这个疯丫头嫁出去。”
“奸啊,那就请皇上把我许配给摘云公子吧。嗯,这个人花鸟、山水、人物,样样画得好,我喜欢!顺便我还可以拜他为师,跟他学画,一举两得。”
鱼澹然自从她爹托人到江南买了一幅摘云公子的《春山行吟图》回来之后,对摘云公子这个人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她甚至还口出狂言:今生非摘云公子不嫁!
鱼澹然对这幅《春山行吟图》爱不释手,时时望图沉思,细细研究其笔法、墨色,暗自推敲画中之意境,每到领略处,便发出会心的一笑。
“瞧你一点儿也不害臊,亏你还说得出口,我都替你羞死了!咱们鱼家怎会教出你这般厚颜无耻的闺女呢?”
鱼老夫人到底还是传统保守的名门淑媛,有些话肯定她一辈子都说不出口,没料到她最钟爱的小孙女儿竟如此的口不择言。
“澹儿,难怪女乃女乃要说你疯癫,你怎么不想想,人家摘云公子名满天下,说下定早已妻妾成群,甚至儿女成群了。”
“姑姑,澹然以为,嫁夫如斯,为妾又何妨。”
鱼澹然这小妮子,向来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下子更把鱼老夫人和娴妃吓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真不知怎么说她才好。
“不成,不成,你可是爷爷、女乃女乃的掌上明珠,你爹娘的心肝宝贝,姑姑的开心果,再说咱们鱼家是何等的人家,怎么可以让你给人做小的呢?真是一派胡言!改明儿个我请皇上作主,非把你许配给哪个皇子、世子不可。”
娴妃急得连说话都结巴了。开哪门子玩笑,她最疼爱的小侄女不嫁入皇家都觉得遗憾了,还给人做妾?这个免谈。
“不管,不管,我喜欢摘云公子,我是嫁定他了!”鱼澹然任性道。
这回鱼老夫人和娴圮不再理会鱼澹然的疯言疯语了,她们母女俩正品头论足哪个皇子、哪个世子,哪个大人的为人、操守、家世、学问,热心地为鱼澹然物色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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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我是谁?”
鱼澹然蹑手蹑脚地潜进仰德宫,一见到她表哥,便出其不意地从后头用双手捣住他的眼睛。
“然妹,我刚要去娴德宫看外祖母和你,怎么你就跑来了?”
“不好玩,不好玩,表哥,你好讨厌,怎么一猜就猜出人家来?”鱼澹然嘟著小嘴儿,败兴道,
“拜托,我的好表妹,你想谁会这么放肆,胆敢在我仰德宫里『偷袭』我?”
“好啊,臭表哥,你居然骂我放肆,哼,你以为你是殿下就了不得啊,抱歉,小女子我偏偏不吃你这—套!”
鱼澹然故作生气相,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一副神气、威风模样。
“然妹,然妹……对不住,是表哥失言了,好不好?”
朱瞻垣连忙冲出来猛向鱼澹然又行礼、又赔不是,没法子,谁教鱼澹然是他的红娘、他的喜鹊。
“然妹,赵姑娘有没有托你转交什么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