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去探视手术后的阙世磊,她不明白自己是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情,为什么他要对自己那么凶呢?她只是看他好像快要昏过去了,想去急救一下,这个阙世磊却一把拍开她的手,还叫她滚。
“不要再碰我!我宁愿烂光也不要你碰我!宾开!”
他吼得好大声,把水若梅吓了好大一跳,然后阙世磊就拉着他的朋友离开恢复室,还大嚷着说她是怪胎、烂医师。
病人的抵抗及不悦她看多了,被说是怪胎她也很习惯了,从国小跳级开始一直到大学,甚至到现在,她知道怪胎这个封号是不太可能摆月兑了……但是,他怎么可以说自己是“烂医师”?怎么可以?
当个好医师是她毕生的职志,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可不是要换得一句病人的“烂医师”。那比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
“我不是烂医师!我不是!”
终于她在阙世磊离开没多远,就回过神来追出来对着他大叫。只是怎么叫、怎么生气,听起来都像是小女孩在撒娇要糖吃的声音。
阙世磊惊讶地回过头来,巩天华也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可以说我是烂医师?你可以说我丑、我是怪物、我是不温柔的人,但是你就是不可以说我是烂医师!”
呜,眼泪不要掉啊,可恶!
“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就你一个人说我是烂医师,你烂光光好啦你!烂光光!烂光光!”
呃……没想到自己一番情绪上的气话,竟然惹得这位小女生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阙世磊在胯下疼痛之余,也因为水若梅那带着眼泪跑掉的背影感到些微愧疚。
愧疚归愧疚,他还是不打算回诊。
“你要换药呀。”巩天华苦口婆心劝他。
“你还好意思劝我?你自己都加入蒙骗我的阵容!”要不是胯下还在疼痛,不能太使劲,阙世磊还真想把自己的好兄弟抓起来撞墙。
“不骗你要怎么开刀啊?你自己先入为主,对水医师有了刻板印象,却忽略人家的专业……”
“我舅舅答应我啦!他爽约!”
“你舅舅就是没空才安排他最满意的学生给你动手术!还有,我在跟你讲水医师的专业跟性别无关,你不要扯开话题!”
碑天华对阙世磊的大男人主义感到相当的不耐烦,性别歧视已经让阙世磊完全看不到水若梅的专业素养就算了,竟然还当人家的面说她是烂医师?这场面要是让崇尚女性运动的敏芬看到,八成又是一场河东狮吼。
“你才不要扯开话题。”阙世磊很明白自己的确是不信任女人……应该说,不信任一个当泌尿科医师的女人,而且,那个水若梅看起来就像是高中生,走在路上,鬼才相信她是个泌尿科的主治医师!
包可怕的是,如果被传出去他阙大总经理的小老弟,竟然是给一个小女孩医师喀擦动刀的,面子往哪摆啊?
吵到最后,连好脾气的巩天华都摔了阙家的门,直嚷着:“你这大男人主义的沙猪就包着你的破纱布直到烂光吧!面子……面子,你的面子既然比你的老二重要,你就顾面子不要顾老二了啦!”
虽然晚了几天,阙世磊到最后还是电话挂了号,屈服于必须回诊的事实。
当他在浴室捧着自己的宝贝,看着上头那包得仔细的纱布已经快要发黑了,而且有别于以往的搔痒感已经出现时,他看开了。
不管面子有多大,如果要“断根”了,面子可是一点用都没有的。而与其去别家医院看诊,万一又遇到更怪诞的医师,倒不如就“忠于原味”,让操刀的人复诊吧。
坐在候诊室里,身边都是跟他一样要找水若梅看诊的病患,阙世磊这才仔细平心静气地观察着这些男人。
什么年纪都有,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满满的期待,而不像自己是战战兢兢、紧张兮兮的模样。
“老七,你上次开刀后感觉怎么样?”坐在阙世磊身后的男人开始交谈起来。
“开了刀就是有差,已经不会痛了。今天是来做术后复诊的。”
“是喔?那应该就不用再来了吧。”
“是啊……想到以后没什么机会再见到水医师,就觉得有点可惜啊……老八你今天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是啊是啊,我今天拿了最后一次药,以后就不用来了……”
讲完后,两个男人同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异口同声地说:“唉……真是舍不得这么体贴的好医师呀……”
“……”前方的阙世磊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回头看着这两个有神经病的男人。
“小扮应该也是要给水医师看诊的吧?”其中一个男人和气地对阙世磊主动发问。阙世磊点点头。
“是什么问题呢?”另一个接着发问。
“呃……割……割……”虽然都是男人,但是阙世磊还是说不出口。
“喔,割包皮是吧,小手术啦。我也是水医师动的手术,摄护腺的。”
“我是尿道发炎而已啦……多拿几次药就好了。”
“……”阙世磊心想,跟我讲你们是什么病吧吗啊?
“小扮你运气不错,遇到一个好医师,长的可爱又体贴……”说到这,那个叫老七的口水在唇边闪烁。
“重要的是医术一流啦,而且问诊都好细心唷,不像有些医师只为了冲业绩草草了事。”老八暗指着背后的第二门诊,“这个包医师就很糟糕,根本不把病人当人看。”
包仲霖?看着门上的医师姓名,阙世磊想起了之前在舅舅办公室外遇到的无礼男子。看来这位包医师的暴戾之气是其来有自……
“上次我一个朋友就是给这包医师动膀胱扩大的手术,唉,小扮你说,这手术够大吧?”
膀胱扩大?阙世磊并不懂,但是,听起来好像很严重。
“可是这位医师术后都没有好好关照我的朋友,从头到尾除了看诊跟动手术以外,都没有看到这个医师的人影耶。住院的时候都是他那个助理小护士来做个纪录,好像一动完手术就跟他没关系了。”
“的确是有点夸张……”阙世磊点点头。
“好笑的是,到头来竟然是水医师在照顾他啦。”
“怎么会?不是包医师的病人?”
棒壁病床的人刚好是水若梅的病患,她在巡房时发现了这个没人管的患者,便“顺道”在每次巡房时,笑脸温言安慰病人及注意术后状况。
当然,到最后,这个膀胱发炎的患者也变成水若梅的死忠病号。
“真是温柔可爱又体贴的好医师啊……”老七抹抹眼角。
“是啊,这样一比,我看也一定没有像水医师这么体贴的医师啦。”老八则是咬紧了下唇颤抖着。
“你怎么可以说我是烂医师?你可以说我丑、我是怪物、我是不温柔的人,但是你就是不可以说我是烂医师!”
水若梅含着眼泪、大声撒娇叫骂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那时候自己怎么可以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呢?无论如何,她都是挽救自己小老弟的医师;即使是个女人,但终究是一个以自己的专业为傲的医师。
既然手术都做完了,人也都来了,那就顺其自然吧。阙世磊频频对自己催眠:她只是一个医师,医师……不要把她当女人,不要把她当女人……这样一定就会好多了。
但是一看到水若梅那认真坐在电脑前的娇小身影,还有发髻下那细白易折的颈子、雪白的小脸、无辜的大眼睛……更要命的是那宛如申吟般的声音。
“请坐,阙先生,您晚了好几天来复诊,这样不太好。”水若梅试着用冷淡的声音,公式化地与阙世磊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