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残一掌拍去毋情的手,挣扎着打算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
虽然坚强,可那张皱着痛苦的脸却深深烙印在毋情的心坎上,不因她拒绝他的好意而有所怨言。
云丹书看不过去立即扶起她,却得到她真心感谢的微笑,这令毋情觉得不公平,妒意又再次侵袭他的心。
“怎么不接受毋情的好意呢?”他老觉得背脊有些发冷。
雪残不答,反而扫了村民们一眼,最后视线停在地上的两具屍体,眼神猛然变得诡谲多变,撇开眼,她丢出一张纸,毅然放开云丹书的手走进内房。
欲奸予我,为保贞节,不得不杀之。
短短三句道出了她的无奈与痛恨,令村民们一阵欷吁甚觉羞愧,尤以毋情五味杂陈,疼痛之心久久不去。
病一天天痊癒,雪残的脸色亦跟着渐渐红润起来。
这天终於不用再拄着枴杖走路了,雪残好高兴少了一层障碍,心中同时也有着几许落寞。
今天她突然主动邀毋情陪她出去走走,两人自那天之后未曾说上半句话,好不容易有此机会,毋情当然是乐得一口答应。
他小心翼翼地搀着大病初癒的她,惟恐一个使劲就会捏碎了她。
一路上两人什么话也不说,静静的,彼此都十分珍惜此时在一起的每个片刻。
依稀之中,雪残彷彿又听到那一夜昏迷时模模糊糊所听见的那句话——
是谁在她耳边说:爱你的心永远不变……
一想到在睡梦中听到的这句话,雪残忍不住心醉了。
那人的声音,好柔好柔,话语中夹带着满满的爱怜与情意,让人感觉好不真切啊。
啊!只为这一句,断肠也无怨。
雪残不由自主地望着自个儿的手心,彷彿仍感觉得到那炽热的心跳。可是,如果那夜只是一场梦,那为何那种感觉如此真实?
“怎么了?”毋情轻问。
这声音……好像!
雪残立即转头过去,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你干嘛这样看我?”他纳闷,声音又变回原来的粗声粗气。
雪残轻轻摇头,暗暗笑起自己根本就是在幻想,因为了解他,知道像他这种大字不识多少个的粗汉,不可能会这些甜言蜜语,且又说得如此动听,这是不可能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希望那人真的是他,若真的是他,那就太好了,雪残失落地想。
“走了那么久的路,累了吧?先休息一下好了。”他小心翼翼地搀着她坐在石椅上。
春风徐徐吹送,吹起了一地的红花与绿叶。
毋情凝视她,意外发现她眸中的落寞。
“你有心事?”
雪残不答,自襟口取出一叠纸张送到他手中,毋情一摊开,纸上全写满了字。
“这……”他不解地睨着她。
雪残摇头示意他别问,那些全是她在病榻的期间写出来的,想倾吐的话全写在那叠纸中。
他见状不再为难她,只是疑惑地盯着纸上的字瞧,然后将手上的纸摺好放进袖内。
回去叫丹书念给他听,毋情思忖。
此时,雪残以眼角余光瞄着他,彷彿抱定了某种决心,她在他的左颊轻轻落下一吻。
毋情浑身一震,登时脸红似关公。
她噗哧一笑,眼中盈满笑意。
渐渐地,他也跟着她笑了起来,彼此之间的气氛是和谐的。
望着她美丽的侧面,看着她今天反常的举止,不知怎么的,他心中竟升起了一股莫名的不安。
第8章(2)
“丹书,帮我看看这叠纸写些什么字。”
接过毋情递来的纸,云丹书光是瞧那娟秀的字迹便知道出自谁之手。
“哪里出问题了?”毋情注意到他皱起眉头,不禁担心地问。
云丹书抬头斜睨他。“我念给你听——对不起,我不该骗了你们……”
他们?她早猜出他大字不识,铁定会拿给丹书看是吗?毋情暗忖。
“其实,我不是江西萍乡人,我的故乡是在雪峰山,一座常年下雪的山峰。我想,你们大概早已知道我的身分了吧?没有错,我是雪女,如今承认了,我也不怕让你们知道后会有何危险。”
她不怕,可是他怕呀!深恐她遭遇到危险,他就会失去她!难道她不知道他会担心她吗?毋情紧紧揪痛了心。
“什么样的险境我没遇过!从六岁开始,我便一个人和动物一起生活,吃着动物才会吃的食物,住着到处是动物粪坑的洞穴。生活在这种纷乱的山林里,险象环生的恶境天天皆有,面对这种生活,为了活下去,再苦、再累也必须咬紧牙关死撑过去,你们能够了解那种生活吗?不!你们根本就不了解……”念到这里,云丹书重重叹了口气,“原来……雪妹有这么一段痛苦的过去。”
“别啰唆,快念下去!”毋情表面上说话粗鲁得要命,其实心里面是非常心疼的。
对一个还需要母亲的保护才能平安成长的六岁孩童而言,这种生活无非是比死还痛苦!
所以才会造就她现在爱恨分明的个性,对谁都冷冷淡淡、保持最好的距离,什么事都希望自己来,不愿靠他人帮忙。
思及此,毋情心更疼了,他多希望自己能代她受苦啊!
“是谁害的?是谁杀了我的娘,害得我唯一的亲人从此消失於我的生命中?不就是你们吗?”
两人都清楚其中的“你们”所指的是谁。
“我恨,我恨你们!”
这恨,清清楚楚、犹如一把利刃刺进毋情的胸口,他感觉得出这字眼中的恨意有多深,他很能够体会失去至亲的伤痛。
“所以我决定要报仇,不希望在天之灵的娘亲就因为那可笑的谣言而撒手归西,我也要回以同样的报复,让他们作为娘的陪葬!”
听到这里,毋情的情绪开始有些愤怒,云丹书则是感慨万千。
“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上你吗?”
毋情明白雪残指的是他。
“我没料到毋家居然还留有一子,想到十年前你们赶尽杀绝,我便决定前来,打算杀了毋家的遗孤,於是安排了一齣戏藉机与你们见面。”
嗯,就是他们在树林中救了她的那一次;或许,根本就没有人打算要杀她。
毋情心忖。
“谁知这一去,我却丢了心。”
念到此,云丹书暗自窃笑起来。
这话令毋情不明就里。“丹书,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后你自然会懂的。”说完,云丹书又继续念下去:“原本打算让你们渐渐信任我,我才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你,却没考虑到相处的后果。唉!从未想过会有爱上人的一天,亦从不期望爱降临到我身上,但爱就真的敲上了我的心门,不管我怎么拒绝,它就是有办法闯入我的世界,我想躲都躲不掉。”
是谁!是谁抢走他的最爱?
再也忍不住嫉妒,一个冲动,毋奔入内房,然而云丹书却拉他回来,摇着头示意他先听完下文再去也不迟。
满脸的痛苦,毋情最后还是乖乖地坐下来。
“爱,让我了解爱人的甜蜜,亦承受了其中之苦与痛,它教我怎么去爱人,让多年来不曾有过任何情感的我有了一丝丝的温暖。”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魅力,竟然可以让她爱得如此深切?毋情简直嫉妒极了。
坐在一旁的云丹书能感觉得出毋情已快发狂了,他都猜出雪妹爱的人是谁了,怎么毋情到现在还是察觉不出?
见毋情的浓眉愈拧愈紧,云丹书暗暗地笑起毋情的笨来。
“我明白十年前的那一段过去谁都无法挽回,而两年前的惨剧,让如今懂爱的我心里十分后悔,我不求你原谅,因为我真的罪大恶极,得不到你的原谅是我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