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在他的潜意识里,仍然认定那个女人就是林书薇,试想,他又怎能心甘情愿、发自内心的向她道歉呢?
很多事绝不能急,钟宇帆很清楚这个道理;与其见到林书薇,道歉的话说不出口,何不事先调适自己的心情,先把自己说服。
想通这个道理后,钟宇帆晃晃悠悠地来到松江路上的一间西餐厅,点了一份商业午餐,开始慢条斯理的享用。
一份午餐吃完,接连续了三杯咖啡后,时间已近下午两点。
要一个太自信的男人对一个女人道歉,无异是天方夜谭之事。但不管怎么说,钟宇帆是想通了,他也决定这么做了。
买完单,他慢慢地晃到吴氏集团的那幢大楼,可惜连那个旋转门的边都没模到,四个像大树一样高的壮汉已挡住他的路。
“你找谁?”其中一个大汉出声喝问。
“我找林经理——”
“对不起,本公司不欢迎你这种访客!”那大汉脸上的横肉不住跳动,手一挥,“你请回吧!”
钟宇帆对这四名大汉的印象深刻,昨天下午被他们抬出吴氏集团,不对他们印象深刻也难。
倘若这是一幢办公大楼,有许多不同的公司,这四名大汉绝没有权利做出这种举动。但事实总是事实,钟宇帆相当清楚。
这一整幢大楼都是吴氏集团的产业,他们的确有权过滤出入的访客。这一点钟宇帆更是清楚不过。
“这四个看门狗!大猩猩……”钟宇帆暗暗咒骂着,鼻子模模,还是很识趣的转身离去。
来到一处僻静的巷道内,钟宇帆从西装口袋里取出大哥大。既然无法当面向她道歉,用打电话的效果应该也是一样。
这是钟宇帆单方面的想法,至于事实是否如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喂,我林书薇,请问你哪位?”
“我……我是晨皓钟经理——”
“喔,原来是钟先生!”彼端立即传来林书薇极其冷漠的话声。“这一回,又想叫我听什么故事了?”
“我……我不是说故事来的,我是想跟你道歉——为了昨天那件事。”
“道歉?我看不必了吧!”
“林经理,你别这样好不好?为了想跟你道歉,我挣扎了三个钟头。现在,我是真的很有诚意向你道歉,希望你能接受。”
“哼!你说得倒轻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羞辱我——”
“对不起。我浑蛋、王八蛋。我腿长无骨、头大无脑。我口无遮拦……拜托你接受我的道歉,好吗?”
“我不是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养大的!”
“你……我已经放段,诚心诚意的跟你道歉,难道你还不接受?”
“诚如你一样,我不轻易原谅别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昨天你跟我说的故事很动人,你的遭遇也很令我深感同情。但你何不模模你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原谅故事里的女主角了吗?哼!你自己都不原谅他人,却奢望我原谅你——你以为你是谁?”
“可是……那不一样啊!笔事里的女主角并没有向我道歉,我苦无机会原谅她——这哪是我的错!?”
“一个真正有气度原谅别人过错的男人,是不需要对方开口的。由此即可得知,你没格调、没水准、没气度、没涵养……这种人我为什么要原谅他!”
“我……”
钟宇帆下面的话并没有说出口,林书薇就已经挂断电话。
他本想再拨电话跟她解释,只可惜他再也没有这个勇气。因为,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很有道理,令他完全无法辩驳。
看来,这个大酷哥这回是真的栽在女人手上、踢到一块大铁板啰。
晚上十点半,忠孝东路上的招牌林立,霓虹灯依旧闪烁不停。
钟宇帆带着微醺的脚步,走出那间他已待了一整个晚上的PUB,招来计程车,往回家的路上驶去。
罢才他一个人静静地躲在PUB一角,将整件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的想了十七、八遍。最后,他暗暗告诉自己,他已决定相信事实,他放弃了自己原先坚持的自信。
钟宇帆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同时也是一个拥有大学文凭的知识分子。他不相信世上有鬼,他更无法说服自己——一个两年前的妓女,两年后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为全国排名第三的上市公司里的一名高阶主管。
回到家中,他泡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独自坐在沙发上,脑海里仍在为着这个问题打转。
林书薇说得其实没错,事已过,境也迁。两年前那段往事,或者说它是不堪回首的记忆,他早该将它锁在内心深处,何必自寻烦恼的一再将它挖掘出来,让自己更加迷惑呢?
是的,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等待他去完成,他何苦为了证实那个狗屎女人是不是林书薇,而在这个毫无一点意义的框框里打转?
七天的期限已过了一天。剩下六天的时间,他应该想尽办法,将这笔生意搞定,这才是眼前最迫切的事啊!
可是他该怎么办呢?那四个大猩猩不让他踏进吴氏大楼大门半步;林书薇更坚持己见的不肯原谅他,他甚至连叩头下跪道歉认错的机会也都没有。第一步棋走错了,接下来是满盘皆输。
为什么要向老董夸下海口,说出“我保证一个礼拜搞定此事”这句话?
为什么那个狗屎女人像极了林书薇,让他一时情绪失控得搞砸所有的事?
“算了!我认了!”钟宇帆一口饮尽杯中的咖啡,“大不了明天下班时间去堵她——就不信大马路上跟她下跪认错,她会不接受!”然后站起身,准备走去浴室洗澡。
其实,这一整天他并没有白白浪费,至少他已说服自己,那个女人不是林书薇,两者只是外表相像,实际上八竿子也打不着任何关系;还有他也暗下决定,准备无所不用其极的向林书薇道歉认错,目的是为了搞定那笔生意。
钟宇帆尚未完全走入浴室,客厅的门铃声忽然响起,“咦,奇怪了,都快十二点了,会有什么人来……”
打开大门,瞪眼一望,钟宇帆整个人又傻愣住了。
只见林书薇脂粉未施,打扮得很休闲,笑吟吟地站在门外,“嗨,大酷哥,还没睡啊!?”
钟宇帆神色猛然大变,一退三尺远,“你……”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怎么?难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林书薇连让他说“不”的机会都没有,随即大大方方地走进屋内,如同两年前那个女人一样的大方洒月兑。
钟宇帆慢慢地关上大门,酒也醒了大半,先晃晃脑袋,待自己完全清醒之后,这才开始正视她。
“这间屋子两房一厅,二十二坪,虽然是属于我的名下,但我至今还欠银行一烂债。”钟宇帆说话间仍是离她老远,同时显得有点畏惧。
“我现在是晨皓公司的经理,不是两年前那个白痴业务员,所以我身上没有什么公款,家里也没放任何现金。因此,如果你想重操旧业,如法炮制的话,恐怕你得失望了。”
林书薇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但一双眼却脉脉地凝视着他,彷佛正在传递什么讯息似的。
“拉杂说了这么多,我只是在强调一件事——我是个穷光蛋,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钱可以让别人拐骗的……”钟宇帆一脸无辜地望着她,“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林书薇不答,仍是笑吟吟地凝视着他,反问:“连杯水都没有,这是你的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