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拘礼。”长公主笑容可掬,看着行礼的万浚和文羽,赞道,“真是一对璧人儿啊!总听你们师父说起,今日一见,果真让人欢喜。”
“我说是吧,”鬼见愁在旁乐呵呵的,“徒儿,羽丫头,这里没有外人,就叫雅茉师母吧。雅茉,你看怎么样?”
长公主龙雅茉眸中带娇,含嗔看了鬼见愁一眼。三十多年前,他是多么拘谨害羞的人,如今,真是越老越胆大了。
她拉起文羽的手:“是啊,你们师父说的是,就叫我师母吧。我这辈子,就是被这长公主的身份给束缚了。像你们这么自在,多好啊!”这孩子长得真招人疼。
“谢谢师母见爱。”文羽温婉一笑。长公主照理已近六十,可是看上去却犹如三四十的妇人,长得端庄大方,高贵却不冷傲,相当慈祥。
“你们就在锦绣宫住一宿吧,赶明咱们再一起回京城,到时我好好招待你们。”长公主看向万浚,“你们看如何?”
“对,对,就在这住一晚吧。”鬼见愁生怕徒儿反对,让他没有好借口留下来。
接收到雅茉淡淡的一瞥目,鬼见愁忙讨好一笑。都怪他这张嘴,若是前几日不说出曾喜欢过另一个女人,也不会受到娘子如此冷待。女人啊就是爱吃醋,他可是清清白白地把自己的童子身交给了娘子了啊!呜……
万浚始终微笑着,他望了一眼自己的娘子:“谨遵师母、师父之命。”
“浚儿,”长公主慈爱地看着万浚,“听你师父说,你——从小流落山野?吃了不少苦吧?”这么儒雅又不失硬朗的孩子,竟是个孤儿,真是让人既心疼又怜爱。她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觉得亲近。
文羽闻言也转过头来瞧自己的相公。她一时想起来,她都还没问相公的身世呢。
万浚眼底掠过一抹阴暗,嘴角微微一扬:“万浚有幸遇到了师父,并没有吃多少苦。”十九年前,他的另一个师父武魔因为他母亲的暴亡而突然发狂,激动之下竟将六岁的他错看作情敌而扔下了悬崖。大难不死的他被困在虫兽横行的迷谷里近一年多后才被进谷采药的鬼见愁所救。
“真是好孩子。”长公主想起自己那个令她头疼也痛惜不已的皇侄来,轻轻叹了口气。泽风真是愈见跋扈了,她劝也劝不回,如此下去可怎么好呢。当年,弟弟也实在是太冲动了点,要不然这孩子恐怕也不会这样,唉……
四人接着闲叙了一会,而后长公主吩咐人将万浚和文羽安排在泼星苑。
龙首原的上空,乱丝般的薄云轻轻遮住了一轮圆月,衬得夜色迷蒙蒙的。
文羽一步步走到芙蓉池边,望着一潭星光微澜的池水,面上凝霜。
“娘子,你来过这里?”万浚紧紧搂着文羽的腰,对周围幽深深的景色心里有些发毛。娘子她睡不着,像着了魔似地,不好好让他抱着,非要出来散步,又对这泼星苑熟悉非常似的。她必是来过这里吧……
“娘子!”脚旁突地一声虫鸣,惊得万浚另一手立时抓住了文羽的手臂。
文羽回了神,眉间微微皱起:“相公,你先自个回去睡,好不好?房里的灯都点着,我过会就回去了。”
“不好。”万浚脑袋都要耷拉下来了,气息吐在文羽的耳鬓边,“娘子,我要在这陪着你。你还没告诉我呢,娘子你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文羽无奈地看着在自己面前一付小狈样的相公,有些阴郁。相公真是比小花还喜欢赖着她,可胆量却没小花那么大。人家小花看到老鼠,还会多管闲事去地抓抓,而她这相公,唉,不提也罢。
“嗯,我以前来过。”文羽模了一下柳树边的大青石。记得自己几次来行宫,最喜欢呆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那你也认得那四皇子?”万浚声音低沉了些。
文羽面无表情地盯着当年自己落水的地方,久久没有开口。万浚下颚一紧,神色不再像刚才那样软弱。
“相公,我七岁的时候,就是在这,被人扔下了池子。水很冰很冰,可我却觉得不难受,我还以为自己死了呢,”文羽清冷地笑了笑,“结果,后来却醒了过来。我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里,可是,一到龙首原,我突然又都记起来了,你说,是不是挺好笑的?那时,我还那么小,应该忘了呀。”
万浚将文羽整个拥入了怀中:“娘子,别再想那些了。就当是个噩梦,醒来就好。”是的,过去儿时的种种,都是梦,都是梦而已。他既是在安慰娘子,其实,也是在说服自己。
想到一事,他手臂倏地收紧:“娘子,那个扔你下水的人就是那个四皇子?!”
“嗯。”文羽已想不起四皇子的相貌,但对他的暴戾记忆犹新。他真是跟传闻一样,就是个魔王再世。
“他对这么小的孩子都不留情?!”他如今派人请娘子到这里又是何居心?万浚眸中褪去先前的柔和,寒色一迸。
“他,”文羽反手抓住万浚锁在自己腰间的手,“确实挺暴戾。想想,那时他也不过十来岁……”万浚突现的怒气,让文羽有些惊讶。相公竟不是在害怕,他是在替她愤怒吗?
第5章(1)
这时,一声凄厉的哀鸣从半空中传来。
万浚迅即搂起文羽飞身上了假山上最高的落霞亭顶。
“扑”地一个重响,一个黑物落在了离亭不远的石阶上。他们俩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中箭的血鹰。
这泼星苑本是行宫后花园所在,较为深广,里面除了靠近内宫的两所新建的楼阁,其它多是草木山石,除了偶尔巡逻经过的卫兵,夜间极少人走动。
“相公,我们过去看看。”文羽说着就想向往下跳。
“娘子……”万浚一下子嚅嚅诺诺了,“那个东西……我——我有点怕。”他瞧了一眼,就不敢细瞧第二眼,尤其是那沾着血污的翅膀,摔断的鹰脖,配合着朦胧的月色,心中着实有些恐惧了。
“你!”文羽真是不知作何表情好,“胆小表!”
不过没等她说下一句,万浚却突然又将她搂紧飞身站到了落霞亭另一边所对的石径上。她抬头看他,却见相公是一脸的刚毅。此刻他目光深沉如晦,正盯着一个方向。
“谁?!出来!”他猛地喝道。
“万神医,是老朽。”锦衣老人悄无声息地在一座小汉玉石桥上出现,“打扰两位,不知两位有无看到一只苍鹰?”
万浚并未对这个总是神出鬼没的锦衣老人放松警戒,他淡淡一笑:“凌大人,那边有一只中了箭的,你可去看看。”
“正应是中了箭的,”锦衣老人仿佛如释重负,“总算找到了。”他急急找到了那只血鹰,将箭小心翼翼地拔了下来。
文羽拉着万浚也走近几步,她见到那枝造型奇异的箭,顿时愣住了。
文羽看凌大人对那枝箭也是非常精心,而对血鹰倒甚是不在意,她一时冲口问他:“凌大人,敢问这是谁射下来的?”
“回羽小姐,这是文姬的箭。”锦衣老人一躬身,“羽小姐,万神医,老朽先告退了。”
“凌大人等等,”文羽听到“文姬”两字心中早已震动,“文姬她——是否是文王府的……”难道真是她,除了她,世上还有谁用这般独特的箭?那上头清清楚楚镌刻着一只火凤……
“正是。回羽小姐,文姬就是令姐文妍。”锦衣老人脸上并无异样之色,对文羽不识自家姐姐的事视若平常。而显然他也清楚文羽是文王府的七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