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别再杀人了。”天啊,这孩子才十四、五岁的模样,怎能杀人不眨眼,老村长实在看不下去了。
“住口!”少年怒眉一拧,红眼扫向老村长。“滚,否则我一样杀了你!”他一步步走向李道,长久积累的怒气此刻全都直冲脑门。
“神啊,救救我……”李道的声音因剧烈的惊惧而变了调。
少年红眸炯亮,戾气狰狞。“你还不懂吗?祂站在我这边,我没被烧死,现在该你死了!”
喀!喀!紧绷的空气中传来清楚的两声骨头被折碎的声音,在李道凄惨的叫声后,大地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老村长闭起眼,不忍见李道的下场。
少年丢开手上的木条,走向倒塌的茅庐,不久,他抱着一具已焦黑难认的躯体走了出来。
“这是?”老村长倏地白了脸,已猜到他怀中那人的身分,除了少年的母亲,还会有谁……
“孩子,他们说你的母亲进了城,我才会──”
“滚……”少年头也不回,径自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将母亲放下,双手开始不断地往下挖掘。
“我帮你。”老村长心有愧疚,说什么也要帮那孩子的母亲造个墓。
“滚!”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老村长。
老村长心一凛,往后退了数步,一想到家里头的亲人,他就成了个懦弱的老头儿了。
算了,就让那孩子自己独处,平静一下情绪,待明日他再带些干粮来吧!老村长叹了口气,慢慢地踱回村子。
少年用双手不断地挖掘着,忽然,他仰起头,朝天怒吼,就像只负伤而极端愤怒的野兽。“娘!”
他的声音里积累了极端的憎恨,像即将爆发的山洪,来势汹汹,威胁着要淹没这整个大地。
“您看见了没有?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是说给『人』听的,可我不是人,是妖!这些年,我们母子离群索居,忍受着别人异样的眼光,但忍下这一口气又换来了什么?一具焦黑难辨的尸体!”
“娘,您错了,只有学习去仇恨人,才能活下来,我的一双红眼珠,注定要当一辈子的异类,不属于『人』的族群,要想存活,只有靠自己的双手!”在暗夜的雨丝飘摇里,他的眼珠红得像要烧起来一般。
“你的见解真是奇特。”一个带笑的男性嗓音突然响起。原只是打这儿经过,但火光冲天的茅庐吸引了他的注意,但令他伫足的却是少年面不改色的杀人模样。
少年猛一抬头,对上一双墨黑深邃的眸子,他的手悄悄地抓住地上的木棍,蓄势待发……
“你杀不了我。”男子话一说完,身后随即出现五、六个大汉,个个手都按着腰上的佩剑。
少年眼一敛,丢开手上的木棍,但红瞳仍杀意沉沉,他抱起娘亲的躯体放入挖好的土坑内,埋好后又拾了个石块竖在上头。
男子盯向少年的背,他挑起了眉心。“一个背部被烧得血肉模糊的少年,竟然还能够手刃五个男人。你的狠劲,我喜欢。”男子勾起了笑,矜贵的脸庞上更加显露邪魅的气息。
少年慢慢地站起身,身高虽还差男人一截,但阴鸷的脸色再加上那一对令人触目惊心的红眼珠,却令人打心底畏缩。
“想要生存,就得成为一个强者,你想不想成为一个强者?”男人始终漾着笑,但眼底的深沈却无人能测。
少年微微一笑,但笑容极冷。“好啊!”说完,迅雷不及掩耳,他用暗藏在手上的尖锐木棍刺向那男人。
男人身形一偏,身后的一人迅速上前,弯手成刀狠准地劈向少年的颈间。
“啧,真是危险的一头野兽啊!”男人轻笑摇头,示意一旁的护卫将少年背上肩。
“就不知驯服一头野兽的滋味如何?我真期待。”男子别有涵义地笑道,衣袂一掀,轻跃上马。
一行轻骑,渐渐消失了踪影,雨还是不停地下,烧毁的茅庐只剩下些微的白烟乱窜,这一场雨,是生机还是杀机?只有还未离去的几缕魂魄才明白喽!
五年后
这片国土最繁华热闹的一座城池,被攻陷了。
掠夺者的一把把尖鎗和利刀杀得这座城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哀嚎,战败的将领首级被悬在城门上示众,运河上负载着无以计数的尸体,但骇于那胜利者的狠戾却不敢发出一丝的怒吼狂涛。
多么倔强的一座城!整整十日,顽强地抵抗着敌人的尖刀,直至一兵一卒,但终究,城还是被攻下了,犹恼恨不已的入侵者下令屠城十日,以消余恨;于是艳丽如美人的一座城池,在这十日之间,竟凋萎得像个迟暮的老人,正慢慢死去。
月夜下,由远而近,传来马蹄的踢哒声,惊扰了好不容易才入眠的城池。是另一批来蹂躏她的入侵者吗?她慢慢睁开死气沉沉的眼眸,却只能选择沉默以对,因为她毫无抵抗的能力。
一行矜贵的马车畅行无阻地穿越过守备森严的城门,直来到宫殿前、那道朱红的大门外。
守在门口的将官戒备地按着腰间的刀,及至望见了黑马身上的龙翔图腾才松开手,那是王室的象征。
“卑职恭迎十四王爷。”为首的将官率众俯跪在地,眼尖地认出了来人的身分。
下了轿,十四王爷勾起了笑。“其它王爷都到了?”
“禀王爷,都到了,皇上正在里头候着您。”一说完,由宫殿里头传来了男人大笑的声音,以胜利者的喧嚣姿态占据着这座古城。
十四王爷脸上的薄笑未变,黑魅的眼眸只微挑向高耸城墙上的人儿,一会儿遂不再多言地转身入内。
暗夜的风,吹响了秋叶、吹醒了沈睡的魂魄,而像是暗夜的幽魂正在哭泣,一阵一阵,细细的、微弱的泣音,随着风传进官剎的耳内。
斑立在墙上的他,凿刻般的俊美脸庞上毫无表情,眼眸直盯着那轩昂的男子走进宫门,锐利警觉地扫了四周。
爆廷外,多得数不清的禁卫军来回不停地巡视,个个身佩大刀,剽悍粗犷,将皇宫保护得密不通风。
辟剎收回目光,冷肃的面容掠过一丝讽意。这帮人空手打天下时,弯弓射虎锐不可当,但一打下了江山,龙椅还没坐稳,就小心翼翼地躲在金笼子内,如同娇弱的娃儿一般。命啊!一旦和权力交扯在一起,就愈是怕死!他轻蔑地冷嗤。
月光下,那幽微的泣音又传了过来,官剎瞥向不远处的那池波光,不悦自己竟被那泣音扰了心神。
他拧起眉,这城里头该哭的人不都死光了吗?怎还会有哭声,难不成是那些死不瞑目的鬼魂还不肯离去?官剎的眼里起了一丝的蔑意,要怪就怪自己太弱,被人一刀给杀了,哪有什么好死不瞑目的?
他将目光移回皇城内,监看着四周任何的风吹草动,但那泣声却执意纠缠,他沈下脸,淡漠的眼起了杀意。
他纵身一跃,闪身进入巷道的阴影内。
空气中飘散着他熟悉的血味,那腥味儿,愈近运河便愈重,还有那似有若无的哭声,也愈来愈清晰,他耳力极尖,寒瞳一闪,轻俐的脚步循着泣声而进。
昏黄的月被乌云掩住,黑浓的夜色连颗星子也没有,运河下的尸体早已被清运一空,然而那股尸臭味却仍散于空气中不退。
辟剎瞇起眼,望着桥墩下那片黑黝黝暗影,等待着──
瞬间,云开,月色乍现,官剎的眸子一亮,他足下一跃,跳入黑漆漆的桥墩下。
月迅即再次被藏进乌黑的云气中,但足够了,他已经清楚地探悉猎物的所在,桥墩下的他欺近那躲在阴暗中瑟缩成一团的人影,伸出手,准确地攫住一只细瘦的臂膀。